生活给我一巴掌,我说,没有上次响。只要用钱能解决的问题,我都解决不了。本想盖上被子大哭一场,结果,睡着了。夜黑黑的,我正好睡觉。而在梦中,我竟梦见了柳宗元。
那是唐顺宗贞元二十一年(805年)十一月,秋风萧瑟,残阳如血,长安城外灞桥边光秃的柳枝低垂。我站在送行的队伍中,看见他身着青衫、面容消瘦,将最后几卷竹简装入行囊。他的手指在“永州司马”的任命文书上停留片刻,突然苦笑着将其揉成一团。
前来送行的,除长安的民众之外,还有大诗人刘禹锡。刘禹锡拍了拍他的肩膀,惋惜地说:“此去潇湘烟水阔。”柳宗元回道:“孤舟一系故园心”,两人相视而笑,眼角却闪着泪花。看到我时,柳宗元问:“阁下似有未尽之言?”我也学着刘禹锡的样子,劝慰道:“湘水苍茫接君愁。”柳宗元回道:“永贞革新志未酬”。说罢,不由得长叹一声。还想再说什么,这时差役过来催促上路了,我只能目送着他远去。
这个奇怪而富有诗意的梦境,让我穿越千年,亲历了这位大文豪生命中最凛冽的寒夜。柳宗元被贬的场景,不仅是一个历史片段,更是一种精神困境的永恒象征。也大概触及了我灵魂深处对孤独、坚守与精神重生的共鸣。
柳宗元坐在南行的马车中,回望着渐行渐远的都城,紧咬下唇,眼中交织着对政治迫害的愤恨与理想破碎的绝望。车辙碾过落叶,也碾碎了他年轻的仕途抱负。
抵达永州后,柳宗元的生存环境非常不好。作为贬官,他没有官府住所,只能带着年迈的母亲、老婆孩子等亲属寄居破败的龙兴寺,生活陷入困顿。永州在唐代属荒僻之地,文化闭塞。他被迫学习农耕,每日“晨踏霜露出门锄草,暮乘小舟穿行溪峡”(白居易《出郊》),独来独往于山野间,常仰天悲歌以泄孤愤,自嘲形同隐士,却难掩壮志未酬的抑郁。母亲不久病逝,更增添了精神的重创。
贬谪初期,他深感“千万孤独”(《江雪》),将自己比作寒江独钓的蓑笠翁,在“千山鸟绝,万径踪灭”的意象中,倾泻内心的孤寂。促使他寄情山水,通过《永州八记》等作品,细腻描摹自然,在文学中重构精神家园。
唐宪宗元和十年(815年),柳宗元曾短暂被召回长安,但因政敌阻挠,三月即再度被贬为柳州刺史。离京时,他已没有了初次被贬的激愤,更多的是几多沧桑疲惫。最终在元和十四年(819年)客死异乡,年仅47岁。
从长安秋日车辇上的愤恨青年,到柳州预言死亡的憔悴刺史,十四年间,柳宗元完成了从政治理想主义者到文学巨匠的悲壮蜕变。
我怎么会梦见他呢?想来想去,也许是多年前,我曾经在山西省永济县的一个公园里见到过他雕像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