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文学艺术创作似乎是作家艺术家的专长。而芸芸大众则更多地为谋生奔波,庸常的世俗生活与超然、灵动、奇瑰的文艺化境显得颇有距离。然而,这种现象在近些年发生了巨大变化。
当代文坛新活力
实际上文艺从来都不是与大众和市井无缘,文艺从来都不仅仅局限于职业创作者和知识精英的小圈子。相反,在各行各业都不乏文艺的执着爱好者,一直兴盛着一种与职业文艺、“精英”文艺大为不同的“草根”文艺。“草根”文艺在中国源远流长,只是一直游离于正统文艺、主流文化之外,一直未受到特别的关注,长期被忽视,甚至被贬抑。
新时期以来,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随着商业经济的迅猛发展、国民文化素质的大幅度提高、网络传媒的异军突起,艺术活动的雅俗两个维度得到了双向激活,通俗文艺、大众文化、网络文艺、原生态文艺一时间高度活跃。阿宝、旭日阳刚、西单女孩、凤凰传奇次第走进“春晚”,张靓颖、李宇春、杨光、李玉刚、刘大成、朱之文、王二妮等借助超级女声、星光大道之类的平民舞台脱颖而出。“草根”创作越来越为世人瞩目。日照农民画、高唐农民画、巨野农民画不仅装点了以画为乐的百姓的生活,而且漂洋过海,实现了以画补农,增收赢利。“中国画虎第一村”河南民权县王公庄有一半以上的百姓能执笔画虎,笔法传神,畅销于市。农民作家李冉潜心3年创作的《命根》入围第五届鲁迅文学奖。农民作家刘海江历时两年半精心创作的长篇小说《正道沧桑》折桂省级“文艺精品工程”奖。“草根”创作频频显示出不俗的成就。
从文艺的职业化、精英化到文艺的草根化,既显示了艺术中心的下移,更显示了文化中心的下移,它表征着一个全民阅览、全民书写的文化大普及时代的来临。但这并不意味着一个时代艺术水准的下降,也不意味着“草根”文艺将取代职业文艺、“精英”文艺,“草根”创作者将取代专业作家。相反“草根”文艺和“精英”文艺、专业创作具有着很强的互补性,“草根”创作与专业创作相比在文艺的旨归、视角、模式、风格、技法上都有很大的不同,有助于弥补传统专业创作的不足,丰富和繁荣当代文艺,促进当代文艺的多元化发展,它也为当代文坛注入了新的生机和活力。
民间性、原生态
“草根”文艺以其民间性、生活化的特点区别于“精英”艺术、职业艺术,所谓的“草根”文艺并非仅仅得名于身份定位,而更多的是由于它显示了一种富有特色的、非精英化的审美旨趣、艺术理想和文艺模式。“草根”文艺与“职业”文艺的本质不同在于其创作缘由、创作目的、作品表现等方面的民间性、生活性。与职业创作者相比,“草根”创作者的身份具有双重性。“草根”文艺正是这种拥有双重身份的创作者创作出的一种独具特色的百姓艺术。
艺术源于生活,“草根”文艺从百姓生活中来,又回到百姓生活中去,这显示了艺术向生活的根本性回归。“草根”文艺在为基层写、写基层的同时又做到了由底层或基层自己写自己。所以,“草根”文艺是一种原生态的文艺,表现的也是原生态的生活。
“草根”创作缘由极其简单,他们因生活体验而创作,他们进行创作的根本原因是身历心感。“近水识鱼性,近山识鸟音”。创作者扎根基层,深入生活,更熟悉自己周遭的生活世界,更能体察大众的喜怒哀乐,与职业创作者往往为了创作而深入生活、体验生活不同,创作者本身就身在基层,身在市井,他们对市井人生的悲欢离合有着切身的体验和更深入的领会,更易于捕捉自己内心的声音。他们以生活主体的态度叙写自己熟悉的生活,创作主体与客体之间呈现出内在的高度统一。由于创作者有着更高的创作热情,更强烈由衷的内心体验,更能突出表现创作主体的主观性诉求及对自己所属群体的生存状态和生活方式的细腻感受,更易于使生活原汁原味地呈现出来。网名“书山老妖”的乳山五旬农妇徐爱真走红网络的小说《大门里的女人》的创作,就源于作者从小就熟悉的生活中老姥姥的故事。七旬农民老汉吕成家创作“80后”题材电视剧本的冲动,源于出差途中对形形色色的“80后”年轻人的观察和反思。也因此,“草根”创作通常以地域景观、风土人情为主要表现对象,如临沂农民歌手苗雨创作的7首单曲中有6首是对自己家乡美的歌颂。
与某些职业创作者更注重商业的收益、更密切关注市场行情相比,“草根”创作不疏离日常生活,它们往往是情动于中的自然迸发,是展示才华的纯粹创作,是庸常生活的美丽装点,在大多数情况下它与生存的物质需要是不同步的,它昭显的是生存需要之外的一种理想的追求与精神的寄托。正因此,年届六旬的胶南农民刘法磊在耕作之余创作诗歌5.6万多首。生长在运河边的聊城农民赵中田三十年如一日搜集运河两岸祖辈口耳相传的民谣。
“草根”创作的一个非常重要的特点就是普遍具有的民间思维和民间情怀,“草根”创作主体以农民、市民以及城市边缘的打工者为主。他们表现的是普普通通的道德准则、简简单单的人生观念和自发素朴的社会意识。这使得“草根”文艺洋溢着泥土的芳香和里巷人伦的烟火气息,葆有着来自大地和民间的暖意。和商业创作相比,“草根”创作更多真、善、美的正能量和中国传统文化的质感,更自然,更淳朴,更有原始生命活力,而少有商业文艺的铜臭气和急功近利,能有效克服商业文艺千部一腔、千篇一律的模式化、雷同化和“跟风潮”。和“精英”文艺相比,“草根”创作有着极为深厚的群众基础,更平易近人,更能体现大众的精神困惑,触及百姓的灵魂和心性。
困厄与瓶颈
“草根”文艺在生存与发展中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和所谓“精英”文艺相比,“草根”文艺有着先天的不足,多数底层或基层创作者未受过系统的专业创作训练,缺乏艺术素养。即使是“长势”看好的北京打工艺术团,其乐队成员也多是痴迷音乐的农民工,他们文化程度低,缺少音乐制作方面的专业知识,艺术表现中更多地凭借自己的感觉。“草根”文学作品也大多以情节取胜,语言质朴,多掺杂俚俗方言,不够精致考究,创作技巧与表现形式尚有待开掘。
对于“草根”文艺,“俗”是其最主要的特点,随之也产生了尺度困惑。“草根”创作一方面高度繁荣,贴近生活,另一方面又良莠不齐,鱼龙混杂,劣者容易流于庸俗,因此,更需要激浊扬清。
“草根”作品在为大众所关注和接受之前需要走很长的路,基层文艺缺乏展示平台、传播渠道。长期以来形成的文化传统和艺术惯例也阻碍着全社会对“草根”创作的接纳、认同,创作者既要克服各种困难完成创作,还需要殚精竭虑地推介、传播自己的作品。与职业创作相比,“草根”文艺作品要想抵达大众,需要克服更多的困难。
较之职业创作者,“草根”创作者的创作时间、精力、物质保障都非常有限。他们在辛苦谋生的同时,还需要牺牲休息时间进行心爱的文艺创作。他们经常面临着艺术与生活、理想与现实的尖锐冲突,既要直面生存压力,又要惨淡经营,维系文艺血脉。
显然,仅仅靠基层创作者个体的努力要想实现“草根”文艺的可持续发展可能性不大,“草根”文艺的发展更需要社会各界的多方面支持。
“草根”文艺在其蓬勃发展的同时还面临着一个更为艰难的抉择:未来的“草根”创作是继续在文学理想与生存现实的空间夹缝中生存,追求自己的一线生机,还是逐渐从“草根”创作“升格”为职业创作?当然,单纯从生活与文艺的关系来看,好作品必然是“生活”的结果,创作者无论是何身份,都不能离开丰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