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工人
脾气像自己用过的扳手、钳子
把自己以为不好的事情拧一下
它们就会恢复到生活的原位
社会仿佛也可以更好的运转
然后平静得像一台低速运转的机器
和我谈房租
谈墙壁粉刷
他一个人进过这个暂时属于我的屋子
发现过一个单身汉
西装革履外表下的秘密
把生活的逻辑过得混乱
屋子中许多东西都脱离了原位
仿佛地心引力在这个房间里失了灵
书籍们飞在空中等待灵魂的阅读
衣服被桌椅板凳试穿过
而小刀、镜子、药瓶、灯盏
都尝试过拆散生活
这些应该都让他吃惊过
而我写的诗放在床头
他应该也没有看
因为他说过自己不识字
不认识那些把我的生活打乱的罪魁祸首
但他原谅了它们
替我把水管漏水的钱补交
解了我燃眉之急
并且很掏心地和我说话
没有穿得西装革履的字眼
和我谈到他的睡眠
谈到他过去的工人生活
海在生活中旋转
船只们的航行就像环绕了地球
而和他聊天慢慢由偶然成为必然
房租交给他之后
我说要粉刷一遍墙壁
他说我这里有工具
这几天我把许多事物的位置
用整洁的概念固定好
然后把墙壁再粉刷得白一些
我就可以穿墙而过
到达真正的生活
生日
今天是“云外野鹤”的生日
我们准备了烛光
也准备了女人的吻般鲜红的酒
这也许他是喜欢的
把一个女人的吻喝进腹中
而今晚我们不谈论其他女人
我们谈论妻子
谈论爱情
把曾经不相信的事情
再不相信一次
爱的花朵会在子夜开放
在一个诗人的心里
而我宁愿相信
是诗把他变得不再年轻
就像他总在喝酒的时候
谈论起诗
把一种沉重喝进肚子里
这样一个人在时间中难免会步履蹒跚
难免被镜子照到胡须又长过了诗的触须
而幸福的味道在一个寒夜
就是众人围坐在火炉旁
说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
说许一个愿望
再把烛光吹灭
我看到他双手合十
而这愿望被十指紧紧包裹
我无法看见
只知道那些生活的秘密
在我们话语的轻描淡写里
一次又一次被年龄曝光
在这暗夜之中
香味浓郁的羊肉汤
给人生再增添一种味觉
而没有足够温暖我们的胃
我们的胃中布满了燃烧的蜡烛
它们像酒一样把身体烧穿
但我们都没有醉
老鹤也没有醉
他讲自己过去的经历
让我看到仿佛我也会沿着这样的路走
走到自我像今天的云一样
走到生活像今天的树一样
走到现实像今天的街道一样
走到生命在这样一个夜里度过生日
旁边的大玻璃球
发着绿色的光
像是晚上停转的地球
而我们把酒喝完
仍然不肯走
在大街上几次取下手套又戴上
烟抽了几根都忘记
那些无用的话语
把时间熬过了12月17日
他进入了自己的第四十九岁
分手时我说黎明时的太阳会很美好
他说:“the sun”
他说:“go”
某文学研讨会
今天开某文学作品研讨会
唇枪舌剑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大家争相讲述一些尖锐的问题
或者开诚布公地谈论文学
一家之言地谈论文学
并有人做公益的总结
有人在默默的暗处独自任烟头作为唯一的光
话语在这里成了文学的祭品
就像谈论旧日时光中被焚毁的理想
或者把文学旧梦再继续做新
或者让一些金玉良言变成我们
桌上的甜点
午餐是丰盛的
甚至超过了文学的所值
只是借口需要我们再继续去推销
就像玫瑰在照看我们的爱情
并且一直在试图保持它的新鲜
而我的理由已被一再更新
在KTV里也唱着自己曾经唱得好听的歌
有人的耳朵在这里午睡
而我经历过光年
才会看到在这一刻留下的灰尘
这是不能言说的事情
语言再一次谈论告别
文学最后悲壮地送我们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