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等待雪天
在雪花飘洒之前,世界是充实的 谷子收进了粮仓,为冬天储备了干粮 高粱挂在了屋前,玉米围上了树干 田野是刚耕耘过的,地里播种了小麦 秋虫的鸣叫,随风偃旗息鼓
田间,坡上,路旁,庭院 整天在我们身边翻飞的麻雀,也在丰收果实 一只在高压线上随风舞蹈 一只时而在跳,时而在跑 一群又一群,在地边,在院前 用尖啄寻求幼虫或粮食的痕迹
我们不再掏鸟蛋、烤麻雀,麻雀却一天比一天稀少 它们不知道现在的庄稼蔬菜里藏着三条蛔虫 一条是农药、一条是化肥、一条是转基因 麻雀吃了都下不蛋了,雪花也不再飘渺 仅存的一只麻雀,迁徙到城市 还在等待雪天,等待笼子下的啄食
★赶集
只有一副萤亮的双手,挑着两个抬筐 只有两捆大葱、一筐土豆、一筐豆角 还有田野里庄稼的注视,正好移过我的头顶 还有过往的行人,以步行者的姿势 把期待泄露在破损的衣袖
把大葱安排好位置,把土豆安排好位置 把豆角一把把扎好。像几天来的劳动 用尽土壤、清水、土肥,再除草、除虫 才学会了一份份于赶集人的面前展示 那些卖菜的、卖布的、卖米的、卖鸡蛋的 理发剃头匠、炸油条的妇女、唠嗑的老汉 和我一样,在集市等待生活的又一次馈赠
此刻,风是紧的,天是灰暗的 几个熟悉的面孔走进自己的身体里 我又是握着谁的手 满脑子寻找来往的喧闹,寻找五天来的打算 而自己一个人呆呆地站立,无法说出内心的秘密 就如今天的逢集 来买土特产的城里人还是比五天前少
★地里的父亲
坡下是梯田,羊群在低头吃草 一条小路延续着又一条 那些农事踩碎黄土的声音 那些庄稼拨节抽穗的声音 在正午的阳光,在田野的深处 不肯离去,父亲 和风一样的沟水显示着叶的影子 在田地里,麻雀不时从草丛 飞往树荫,浮云散尽,乌云归来
从春天的播种到夏天的耕作 从秋天的收获,自留地是很难做到空白 被小麦、玉米、地瓜、高粱、大豆闹腾着 这些庄稼总是耐心的生长,耐心的活着 也闹腾着父亲弯曲的身体 我知道,二亩三分地就是父亲生活的一张嘴 他把一生押进土地 耕地与种地是低贱的思想 像田鼠一样,在苦闷、苍凉的田地里 饥饿时吃下一粒亲手打的粮食,忧伤中咽下一滴身体流下的汗水 他的期待就是风调雨顺,儿女生长
★庄稼的舞蹈
你看到我现在的样子,风韵,含情 像田地的单身客厅 阳光一滴滴漏了出去,在暮色,发出声声呼吸 我邀请高粱一块喝酒,和谷穗一块儿摔瓶子 和大豆一块儿相互踩着对方的脚 再互相对骂。玉米是其中的一个 裸露半截粉红后背,一只鸟欢快的叫了几声
我的脚步向左,庄稼向右 我想用呐喊映出埋藏许久的羞涩 想用双手抱住欲望的腰身 然后,再踩出一片空地 而真实的、即将成熟的这些粮食 在我的身体内,在村庄的注视里 和众鸟一同盘旋,和落叶一起燃烧
随后,风说来就来了,加入我们的队伍 在这广袤的田野间 我坚持着舞蹈,也准备着过冬的地窖 于是,一盏灯开始照亮田野 一棵树开始走向雪花的孤独
★秋天的槐树
几只鸟飞去了,一个穿粗布衣的男人走过门口 肩膀上挑俩筐红薯,一片落叶正好落在红薯上
风落在瓦檐上,一个老妇人拿着一把扫帚 清扫院子,试图找回当初的绿荫和初夜
阳光变得温柔的时候,一位诗人从屋里走出来 触摸了一下槐树的肌肤,又穿过水沟和一座断桥
窗棂上增添了窗帘,一头黄牛拉着犁走向田地 回头望着槐树,老泪纵横,声音漫过秋天
一株枯草摇摆身子,尘土落在地面上,一地的秋 有人也跟着树枝舞蹈,路过的风景叫人心疼
★老家的草房
一年就这么一次,我来自村庄之外 在另一个城市里浮躁久了,还是选择了回归 走进你,虽然和麦地还有一定的距离 我已经意识到:墙上的砖土脱落着麦浪
天黑的时候,月光把眼睛点亮,钟声悠荡 我的父老乡亲还在地里观望,你把 一点发黄的记忆,生锈在墙上的镰刀 等风撞开屋门,吹醒一年的收成
而我已经苍老,今夜的一声声、一声声呐喊 为的只是守住那层覆盖屋顶的麦秸 守住上面的名字,它们曾是多么的寂寞 明年的麦子啊,还会在城里人的口袋张狂 明天的草屋啊,又要被那一阵风刺伤
★河边的树林
炊烟飘起,飞鸟盘旋,一地绿荫 十年前,树林沿着汶河的北岸生长,再向北,就是田地 垄田沿着树林往返,庄稼一茬接一茬 再向北,就是村庄,瓦屋、草屋错落有致 再向北,就是水塘崮,静静的张望
多少次捉知了、玩沙包、打水仗 洗澡后躲进树林。惊跑几十群麻雀 甚至一场细雨,没有世道的野心 击落几片树叶,击不散邻家女孩的笑脸 和鸟巢的爱情。
炊烟散尽,蝉鸣声断,风声渐起 河道变窄,河水还在流淌,两岸的河沙已经流失 采砂船停靠在水岸 树林不在,芦苇活在十年前的河岸 空中漂着两队飞雁,怀揣留恋的目光
从屋檐落到门前,仅存的几棵杨树散落在眼前 刺槐减少,不适合生长,外出的庄稼人 穿上保暖的裤脚 作为拉长的背景。是怎样的一种疼痛 每次回到家乡,路打滑,一直担心 那些单薄的枝条是否抵制住冬
★暮色
试着在暮色里找出只鸟来 试着让自己快速赶上转身的步伐 试着再找找人影,月光或美景 但是天色已经很晚,天色真的已经很晚 父亲和母亲,佝偻着身躯 在村外的一小块自留地里耕种 在这片离我不远处的土地,土堆 排排拢起,再给它们插上地瓜苗秧
风吹着夜晚,吹着田地的一角 又吹到颤抖的镢头 他们弯腰把石块捡出 把那些死去多年的石块捡出 他们偶尔搀扶在一起 偶尔会感到土堆里的水 溢出一丝疼痛
整整一个下午,他们身陷泥土,精耕细作 天色已经很晚,没有街灯 也没有灯火通明 河水流淌,山路崎岖 父亲默不作声,收拾好农具 母亲一言不发,拾起儿子远去的方向 用拐杖回家
★地边的水壶
只有一把水壶,地边的那把水壶 从满到空。还是喜欢夏天的温度 烈日在地里燃烧。与村庄相连 玉米苗垂下脸色 一个锄草的人,把汗水拧得 消瘦。我看见黑色的衣袖 滴下水来。弯着腰和锄头 重返着田间地头
几只蚂蚱,像地边孩子捕捉的 凉风,并不大的幅度凉风偶尔飘过 水壶已经干涸了,倒在地里 喜欢找水喝的感觉 我也离它并不远。一步一步 挺进,慢慢深入到快要成熟的庄稼里面
夏天从热到炎热,空气干燥 在向饥渴妥协的时候 我想到了井水,溪水,自来水 也想到农夫山泉,有点甜 庄稼长到哪里,哪里就有水的怀念 远处山坡宁静,村庄宁静,而水壶孤零
★候鸟离秋天越来越远
我不是泥土,但我湿透过田垄 我不是微风,但我覆盖过墙角堆放的粮食和土炕 在十月的头上,某个平常的傍晚 母亲说天凉了 飞鸟低头不语。翅膀很平静地把舞蹈 放在琴弦的窗口。树叶旋落 看月牙儿的清冷 看不见月光,一地秋风 清凉了村庄的喉咙。嘴刚张开 一粒种子便迅速落地 变成温热的泪水和炊烟
暮色里,我感到内心一定怕飞翔 一飞翔,就会越过山峦、河流 就忍不住一直盯着候鸟,死死地捂着 不为人知的痛,那一瞬间 一颗心落进我的眼眶,候鸟却带不走
★山雀的颜色与温度
第一束阳光被槐树、松树的叶片收拢,在缝隙里 晃动地并不想象的那么缠绵,你却撩着 满山坡的狗尾巴草四处招摇,眼睛踮过草尖 清水之上,寻找被春风躲藏的野花 阳光大好,清新和负离子 还在耳边轻轻瘙痒,山间的小路崎岖 注视的目光,你在自由的飞翔 是细语,是一串细语讲述着天空中的云朵 一段未曾记载过的轶事或暖心的温度
与山坡相望,与溪水相隔 时间也只是多年后我想起的春游 想起西山,山脚下的树林早换成厂矿 高耸的烟筒划着黑色的轨迹 云朵变黑,污染着我身体的** 山涧的小溪成为污水集散处,只影黯然
第一次与我相爱,嫩嫩的,如今你躲进鸟笼 我被楼群包围,喘不过气的几朵鲜花 在临街的阳台,为逝去的爱情含泪绽放 风一阵阵刮来,山雀的叫声一阵阵颤动 山就一阵阵消瘦。风再刮一回,家乡的面貌 就会让活着的、死去的人胆战心惊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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