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一种声音,穿越千年,流浪于北国的山川和江南的烟雨中。那如梦似幻的美妙声音,生在乡村,长在童年,成熟于羁旅乡愁里。
春回大地,柔风拂面,细雨迷蒙。撑一纸雨伞,徜徉于幽深幽深的胡同小巷,听风,听雨,听心魂的律动,那是一种心旌摇荡的奇妙境界。盛夏暑热,坐于庭院,听滚滚雷鸣从遥远的天际如万马奔腾而来,大地在狂风中摇撼,一场期盼已久的骤雨越过山川江河,忽忽拉拉地泼洒在屋顶上、庭院中、田野间、小溪旁,那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醉美景色。用心倾听,你会感知神奇的大自然所给予我们的壮美!
冰冷的秋雨,淅淅沥沥,落在失意者的心扉上,游子的乡愁中。瓦屋听雨,一任点点滴滴到天明,平平仄仄的雨声搅碎了恬安的心境。披一件夹衣,在暗夜,坐对秋风,别有一番幽思忧愁在心头。冬日黄昏的天空下,是一片枯黄瘦削的世界。凛冽的寒风一过,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便随之而来。拥被而坐,香茗在手,泥炉火旺,捧读古书,听风雪恬然行走的声音,那种心神入境的感觉是非优雅闲适之人不可得。
乡村是一首以动衬静的唐诗或宋词。春蚕蠕动,吞食桑叶的清音,惊醒了一冬酣眠的万物。春风一过,千翠万绿。夜阑人静,凝神屏息,那些草儿、花儿的呓语,树儿、苗儿伸展臂膊的响动,全都飘近耳际。这令人心醉的仙乐是春姑娘的演奏,是生命的颤动。夏夜的蛙鸣、蝉噪,秋天的虫唱、鸟鸣,都是乡村所特色的音乐。只有到了冬日,那些大自然中的演奏者似乎感到了身心的疲惫,全都收起了各式各样的精美乐器,躲进舒适温暖的暗室,去做一场春秋大梦。
其实,也并非完全如此。在人们沉睡的暖梦中,忽而就会传出一声雄鸡的啼鸣。这声音冲破黎明前的黑暗,惊醒了熟睡中的世界,随之万鸡和鸣酬唱,前者呼,后者应,此起彼伏,织就出一曲高亢、激越的交响乐。鸡鸣,狗吠,鸭唱,鹅叫,猪哼,马嘶,牛哞……北国乡村的早晨,是一片欢腾的天地。醉听乡音,如痴如梦,童年的情趣,自是美梦一场。
辟辟啪啪的鞭炮声是乡村最为动人的打击乐。将积攒了一年的**怯生生地捧给站着巷口的小商小贩,接过两小挂红纸包裹着的鞭炮,那种压抑不住的喜悦是常人无法想像的。带回胡同,叫上十数个伙伴,围在一起燃放。点了捻,捂了耳,远远地躲在街口,但满心希望的还是听到那“啪”的一声。声响过后,伙伴们欢呼雀跃,满脸迷人的童真中让人看到了对年节的祝福和祈盼。
繁忙的季节,喜欢听乡间的吆喝声和辟里啪啦的鞭子声。看吧,田地里,场院中,山岗上,全是忙忙碌碌的人群。耕地,耘地,用结实的碌碡辗压麦子……赶牛赶马是一件技术活,那些对牛马的吆喝口号,是非滚瓜烂熟于心不可。否则,你是永远也学不会驾驭牛马。想要马前行,你要轻轻地扬起鞭子,用手猛地一扬,“啪”的一声,清脆悦耳的鞭音立时让马儿知道了前行的方向。不单单如此,鞭响过处,还得喊出一声“驾”。喊得声音小了不管用,声音过大嗓子又受不了。音要悠长,带点余音最佳,那凛然的威严,全在这一声“驾——”中了。啊,美妙的吆喝声和清脆的鞭音,从《诗经》里传来,一直飘到我的案头,听后至今让人荡气回肠,心潮澎湃。
流浪的二胡和悲咽的唢呐总是喜欢行走于乡村的大街小巷。那些缠绵悱恻、填溢胸襟的伤感之音,常常将我从梦中惊醒。我懂得了瞎子阿炳的人生遭际,感悟到了任同祥的心路里程。听二胡,听唢呐,听出的大约就是一些底层老艺人的无奈与悲伤。但终究,我还是喜爱在乡间的夏夜,看流星飞逝,听这种超凡脱俗的悲悲咽咽的声音。
总有一种声音,从乡间的小巷中、田野间扑面而来。真想,坐拥天地间,独自,听那些来自乡村的令我心神摇荡的神妙仙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