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明白老屋前猪圈东墙边的那棵高需仰视的大树叫榛子树的时候,我已经上初中了,植物学书籍让我更疑惑在江淮之间的这样一个小村落里,怎么会突兀地长出了一株榛子树?而据书上介绍,榛子树源于小亚细亚地区的黑海沿岸及欧洲的地中海沿岸,在我国的东北、华东、华北、西北及西南地区均有种植,这就更让我迷惑不解了?该不会自家老屋门口的这位不速之客竟然是小亚细亚或者欧洲传过来了?外来物种?海外关系?心里这么想着就想乐。不过细究起来最有可能的还是哪只勤利的鸟儿从别的地方叼回来准备过冬的储粮,飞到老屋前歇脚时不小心落了下来,落地生根长成了大树,榛子树旺盛的生命力该就是一种昭示吧,无心之举更是缘,于是,心里便对这树更生了种敬仰。
榛子树树干粗壮高不可攀,树冠阔到遮荫蔽日,树下猪圈里的猪们于是就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夏天的荫凉足够它们哼哼着享受难得的凉爽。村里人是不认识榛子树的,对夏天时候结出的满树榛子,大多是仰头好奇地看看又漠然,不敢尝,怕有毒。村里的孩子们倒是时常精心捡拾五个溜圆的榛子一起玩“拾子”的游戏,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地抓到手中,检验手指的灵巧性,倒也有趣。最捡便宜的该是住在猪圈里的肥猪,风吹落下来的榛子噼噼啪啪地掉在猪圈里,像是提醒睡在树荫里的猪们,就爬起来吞食这些坚果,有体重过大懒得动弹的猪就伸出舌头叼起落在嘴边的榛子享用,满地的榛子不需要刻意去寻找,凉风,树荫,稀疏斑斓的光影,真是猪的幸福时光。时常被母亲指使把落在猪圈外的榛子扫起来投进猪槽去喂猪,站在猪圈外看着慵懒的肥猪,为猪们的舒坦自己的辛劳心生不平,“一戒都不戒,还八戒呢?”嘴里嘟囔着手就捏起榛子瞄准“碇”猪屁股,一下,两下......猪们也就不满打扰一般哼哼几声,接着睡自己的大觉。那时,责任田刚分到户,地薄苗瘦收成差,父亲一个月工资三十多块钱,仅够家里生活开支。为了补贴家用,母亲每年都会养三四头猪,也不知道是榛子的功效还是母亲的勤劳喂养,肥猪竟能长到两三百斤,赶到食品站卖的的时候,引得很多瞧稀罕的集上人围观,瞧外星生物一般,倒是食品站的几个老职工一看到母亲赶的猪就会忙着去换大秤,担心会像第一次那样压坏了磅秤还没秤出斤两。后来看了书以后就告诉母亲《开宝本草》书上说,榛子树含有脂溶性维生素和紫杉酚,有防癌、开胃、调整血压等功效,母亲不懂《开宝本草》是什么样的书,但是对大树能遮荫、果子能喂猪,倒是深有感触颇为在意。
农村喂猪,早晨会将猪从猪圈里放出来溜达放风,傍晚的时候才归圈喂食。在清晨天光放亮的时候,榛子树梢的麻雀们已经叽叽喳喳嬉闹起来,远处池塘边传来乒乒乓乓捶洗衣服的声音,晨曦薄雾中,总会看到有人跟在几头猪后面,臂弯上挎着拾猪屎的粪筐,“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农家肥是舍不得丢掉的,跟着猪后面撈猪粪,放在粪堆上和草木灰一混就是最好的有机肥,来年开春那些薄瘦的田地里还指靠这些农家肥来给禾苗拔劲呢。每到傍晚夜幕降临的时候,归巢的麻雀又会在榛子树的枝桠间炸窝,吵闹声让半个村子不得安宁,母亲就使劲敲着盛满猪食的木桶嘴里“唠唠”地召唤挤着往回跑的肥猪,猪槽里响起一片抢食的啪啪声。有邻居从猪圈边经过夸一句猪长得好,母亲的脸上就会露出农家人憨厚的笑。那时不用饲料喂养的猪长的慢肉却很香,不像现在,三个月就出栏,却总让人不想动筷。喂猪的木桶很大,我拎不动,常常瞪着眼睛看长我几岁的姐姐双手拎着跨步而行,现在想想,不仅仅是惊叹,还有对姐姐和母亲的坚韧能吃苦的敬佩。
榛子树被砍的那年,是因为举家要迁到集镇,不得已而卖了。当帮忙的几个叔伯大爷拉扯着大锯将树干锯开了深深裂缝的时候,母亲站在老屋的门口默默地看着,不吱声,眼里竟然有些湿润,“芳菲歇去何须恨,夏木阴阴正可人”可惜啊,满树的浓荫随着那一声最后的脆响,砸碎了旁边的猪圈屋顶,也砸碎了母亲心头对那些曾经或暖和或冷瑟岁月的记忆,我想母亲的心里那一刻也该是泪流不止的。因为,从此以后,那河、那树、那老屋、那些熟悉的乡亲和亲切的招呼声都将变得遥远,遥远到一个只能叫老家的悲喜剧里,一遍遍,对着思念的剧情抹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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