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写的日记,汗牛充栋,出版的不少,研究者也不少,并因而出现了研究日记的“日记学”。我只是个爱读日记的读者,绝非研究者。
“老爷子”是我对启先生的一种带有特定性质的称呼,其解释已见于《以观沧海》一书中拙稿《追忆陪侍启先生》一文,不赘言。在与启先生有过往来的人群中,我是最不足道的一个。时间短,主要集中在1974年以后的小乘巷时期。关系浅,表现在一张老爷子赏的字也没有。何以故?小乘巷时期,老爷子天天写字,我要一张不难。可是,一则那时我很穷,家累颇重,那时装裱费相当贵。1980年,吴小如老师主动赏给我们夫妇一张小立幅,我托朱季潢(家溍)先生送到故宫去裱,用了20元,相当我一月工资的近四分之一。现在,机裱已经便宜到不及一顿便饭的价钱,真是不成比例啦。二则,自从沈玉成学长揭示出启先生与我的某种可能存在的关系后,启先生对我就什么也不称呼了,听我叫“老爷子”,唯唯而已。你说,上下款可怎么写,我也就不再难为老爷子了。
闲言少叙,且说日记。文艺性强的,包括日记体小说等,那是很能激起青年人的热情的,可能也比较容易读。学术性专业性强的,如《缘督庐日记》、《王伯祥日记》,那是学术界人士可以参考的。研究者为之注释者也不少。启先生日记则大体上属于备忘录性质。这样的日记公布者颇多,也很被史学家看重,因为,其中能提供某些丰富的信息,有的则埋伏着许多宝贵信息。
备忘录性质的日记很难百分之百地读通。它本是作者自己写来备忘的,相关的人、地、事,时过境迁,事过境迁,外人总是不能像作者本人那样明白透彻。此乃必然之事。我读老爷子这些篇日记,最多是感受一下气氛,要说让我篇篇都念明白了,如果没有明白人注释,那可绝对不成。
再说“气氛”,或者说是其中透露出的时代气息,作者暗藏着的褒贬之意,老人儿兴许多少有点感触,青年人就得平心静气地读一读某些注释或辅助性的说明文字啦。读老爷子日记,我是从认真读柴剑虹先生“附录”开始的,继以读“出版说明”和书中偶尔出现的注释。这都受益良多。
因而,我主张,要让后代读懂,哪怕只读懂一半老爷子的日记,必须由现存的知情者通力合作,搞出一部详尽的注释来。
读日记,我虽半懂不懂,可是强烈地感受到老爷子和平与文明的德性,处事不惊的恬适情怀,率真的人格表现。我曾在几年前写过一篇短文《启先生是圣人》,至今以为这样的评价是准确的。这圣人是中国的,包融着儒家的中庸之道,佛家慈悲慈爱之心,以及道家特别是庄子思想中的某种处事之道。“彼且为婴儿,亦与之为婴儿。”进而达到“若婴儿之未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