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近来颇为流行。新上映的电影《孔子》中明星云集,将中华民族的圣人请入银屏,以充满大众文化气息的形式演绎一段中国人心中近乎神圣的故事;同名小说也已经出版,长达60万字、486页的大部头著作,无疑暗含了这位先贤在华夏民族史上的崇高地位。这一地位即使在权威消解、信仰沦丧的商业社会中,同样得到消费者某种下意识的承认。
春秋中期,诸侯逐鹿,各国之间战乱不休。那是一个烈日炎炎、尘土滚滚的时代,各种谋略、礼乐、知识都围绕着权力展现其所能,贤臣能将各为其主,蔡、陈、鲁、卫等小国终日斡旋于楚、齐、晋、秦等霸主之间。这样一个动荡不安的时代,诞生了一位名垂千古的"圣者孔子",焉能没有故事哉?何燕江的这部小说,就在其美妙而粗犷的文字中深描了那个时代中的人和事,种种熟悉的场景、史实的片段在孔子的周游历险中连缀成串,最终还原出一个血肉灵魂清晰、情感真挚动人的孔子形象。
何燕江是一位文学素养颇深的编剧,他把故事的起点放在了"日有食之"的天象上。这不禁让人想到刚刚复出的《废都》,文学名家贾平凹在开篇设置的"天现四日"的异象既是一种"起兴"的手段,又如同谶纬符号一般为全书的演进定下了基调。从此以后,孔子习礼学艺、开坛讲学、为政以德、周行列国,一步步都在作家的掌握之中,与春秋那变化无常的政治风气相勾连,描绘出宏大而又细腻的历史画卷。
说它宏大,是因为历史的描述把春秋定格在"无义战"的价值坐标上。四分五裂的周王朝硝烟四起,群雄争霸,文臣、武将、会盟、叛乱,各种史书的描写已经将其曲折与激荡表露无遗。但更为重要的是,作为小说的《孔子》把这位身高九尺六寸、气度雍容的夫子的生长生活、情感事业与人际交往放置在战火纷飞、勾心斗角的历史场景中,演绎出的是一种让读者可以想象与触摸的"真实"。
这种"真实"突出表现在广为争议的"子见南子"一节中。作家想象出了孔子与南子在岳父亓官伯的府衙中相识、相许,甚至于将青春的爱情凝聚于小小的道具"纽扣"之上,将"大成至圣先师"的孔子无异于常人的情感曲尽其致地表达出来;那种爱却不能爱,恨则终须恨的绵绵情意,想来打动了不少读者、观众。然而,正是这种虚构的凡俗成为小说/电影《孔子》赢得消费者青睐,招致专家批评的焦点所在。
一个简单的事实是,《孔子》作为一部文学作品,虚构是必然的,也是合理的;何燕江塑造的"孔子"形象,是一个文学形象而非史实形象。但问题的关键却不在于此,关于历史文学的真实性已经是文学批评的老话题了。围绕小说/电影《孔子》展开争议的核心在于,何燕江试图运用商业文学(文化)的逻辑去触动、装扮一位"圣者"形象。即便话语、情节等问题上合情合理,却难免不符合某些人对这位先师的固有印象--以天下为己任,尽管这些印象未必是"刻板印象",但毫无疑问的是,它是孔子及其儒家精神的真谛。
何燕江的虚构没有错,这当然不意味着《孔子》完美无瑕。在我看来,《孔子》的问题有一大一小:大者,"孔子"形象过于感性、抒情,并以"如果人不能改变世界,那应该改变自己的内心"为中心,而这恰是对孔子的误读--儒家的入世情怀绝非调节心态之道;小者,虚构孔子与南子的爱情太落俗套,完全是通俗小说的想象。这两点,该是《孔子》在文学上的硬伤。一句话,何燕江所呈现"孔子"仍是孔子的侧面,那只是一个文学的"孔子"。但话又说回来,且看文学的"孔子"又如何?难道我们今天不正需要一个文学的"孔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