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汤养宗并肩走在护城河边
谈女人、剩下来的晚餐以及草径里突然
多出来的道路。一只夜鸟
从东往西,飞过俩个人的身体
河岸的另一侧,动车在隧道里探出光亮
而远山的林木尚未出声,当中有几棵
加快了步伐,它们要回到黑暗中的
人群。空气在头顶闪现着波澜
汤养宗指着河道里的反光说
那也是枷锁,一定有人在那儿消失
而夜鸟是唯一的旁观者
我以为,站在身边的这个人
他原本就是黑暗的一部分,被寄存
被时间的另一只手加以更改
在这小小的县城,所谓的生活往往如
一层夜色,沉寂,独立,即便是
那在广袤的天宇中暗自飞行的夜鸟
它也悄无声息,哪怕远方已刻进身体
哪怕沉睡中的云朵未曾翻身
那终将走散的人,还得一次次
把手伸向高空,不是为了挽留飞行
而是为了纪念一只夜鸟,那
深不可测的眼神,那在人世间从不被
说出的,自由的旅途,未知的天命
■ 侏 儒
天空再高,与他们无关。那些侏儒
时常被打发,他们在梦中
不得不与传说中的草木偷偷对话
年轻的要光亮,年老的将卸除伪装
原来,时间在他们那儿丢失了刻度
身体压得矮矮的,心却攀升
那些侏儒,祈求从人群中获得替身
说响亮的话,做不可预见的事
这样的时刻,天是蓝的,地很宽
擦肩而过的人蓦然就想起一句古训
“每一座埋着猎人的森林,定有草木
佯装珍禽,在幽径里独自生长”
■ 旅 馆
被借阅的书还了回来,当中一页
有人在“旅馆”二字下画了一道圈圈
前一行有散步的情侣,后一行
一条冬日里的河流日渐干涸
又过了些日子,借阅者在陌生地里打来电话
“我住在小旅馆,想你的那本书”
我说,“不就是落个脚么?”
电话那头接着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我敬仰的诗人,你知道什么是人生吗
它不是建筑,也不是日光下的
种子,而是男人或女人
在并不便宜的旅馆中,忽然间
就找到了自己值得为之老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