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根据陈忠实小说改编的电影《白鹿原》近日在全国的热映,小说《白鹿原》的销量也开始攀升。这部20年前首次出版的中国当代文学名著又引起了读者的关注。小说塑造的白嘉轩、鹿子霖、朱先生、田小娥、白灵等一个个鲜活人物再次闪现出迷人的光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这本《白鹿原》创作谈中,陈忠实打破“一般不解释作品人物”的规矩,将人物的原型娓娓道出——
白鹿原就是白嘉轩这个人
“白嘉轩后来引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白鹿原》开篇第一句话,读者很熟悉。这是一个全知的叙述视角,人物的人生之谜一开始就撒给了读者。但最初陈忠实在白嘉轩之前还有三个字:“锅锅儿”。“锅锅儿”就是罗锅的意思,他被已沦为土匪的黑娃的兄弟拦腰一击打断腰杆后就佝偻了,因而有了这个绰号。陈忠实写了几页后觉得这样写不妥,担心会造成阅读的障碍,于是把这个绰号涂掉了,决定以白嘉轩的本色姓名亮相。
白鹿村的族长白嘉轩无疑是整部小说的灵魂人物。陈忠实在写初稿之前本想列个提纲,但在给白嘉轩写了一页半文字后就感到多此一举。众多人物的族谱关系、生死遭际早在他脑中生根,而当他落笔时,“整个世界删减到只剩下一个白鹿原,横在我眼前,也横在我心中;这个地理概念上的古老的原又具象为一个名为‘白嘉轩’的人。这个人就是这个原,这个原就是这个人”,“我要表述的是最后一位族长,依他坚守着的《乡约》所构建的心理结构和性格,面临着来自多种势力的挑战,经济实力相当却违背《乡约》精神的鹿子霖,是潜在的对手;依着叛逆天性的黑娃和依着生理本能基本要求的田小娥,是白嘉轩的心理判断绝对不能容忍的;以新的思想自觉反叛的兆鹏和他的女儿白灵,他却徒叹奈何……他倚重的白孝文的彻底堕落、彻底逸出,对他伤害最重,却撞不乱他的心理秩序”。
不过,最终让白嘉轩这个人活起来的还是陈忠实未曾见过的曾祖父。他听一位长辈说起这位老人个子很高,腰杆儿总是挺得又端又直,从村子里走过去时,那些在街巷里、门楼下给孩子喂奶的女人,全都吓得跑回自家或就近躲进村人的院门里去。这样的一组细节,使陈忠实心中尚属平面与模糊的族长影像顿时有了质感和气性,故事由此开始孕育。
依前清举人原型创作朱先生
尽管电影《白鹿原》中已不见“神算子”般的人物朱先生的踪影,却难以磨灭他特殊的文学形象与历史文化意义。朱先生看上去虚无飘缈,恍似虚构,实际上也是这部小说构思之初最早产生的一个人物,也是书中唯一一位有确切生活原型的主角。原型就是陈忠实家乡有名的才子牛兆濂,他是科举制度废除前清朝最末一批举人,他能够运用天文地理和博物学方面的知识解决现实生活中的问题,久而久之就成了乡间传说中的能掐会算之士。
原本,以这样一个知名人物为原型,陈忠实还颇感畏怯,直至他在蓝田档案馆看到牛兆濂主编的《蓝田县志》,在纯客观的史家笔法之外,略有几则类似于“编者按”的小段文字,表述了他对近代史上一些社会和生活事件的看法,陈忠实兴奋得忍不住心颤,“我可以感知到他出气吸气的轻重缓急,以及沉静里的巨大愤怒”。
田小娥从“贞妇烈女”卷中跃现
田小娥是《白鹿原》中最重要、最具特色的女性人物。当写到她被公公鹿三用梭镖钢刃从后心捅杀的一瞬,陈忠实突然眼前一黑搁下钢笔。待他再睁开眼睛,顺手在一张纸条上写下“生的痛苦,活的痛苦,死的痛苦”12个字。
回溯她的诞生,陈忠实回忆说,在翻看20多卷的《蓝田县志》时,他发现其中竟然有四五个卷本用来记录本县有文字记载以来的贞妇烈女的事迹或名字。“这些女人用她们活泼的生命,坚守着道德规章里专门给她们设置的‘志’和‘节’的条律,曾经经历过怎样漫长的残酷煎熬,才换取了在县志上几厘米长的位置。”陈忠实说,“我感到最基本的作为女人本性所受到的摧残,便产生了一个纯粹出于人性本能的抗争者叛逆者的人物”。他随之又想到了民间传播的不少“酸黄菜”故事,以及幼年记忆里一位逃婚女性被刺刷抽击时的惨叫声……田小娥的形象就是这时浮上心头的。
写到田小娥之死后,陈忠实的写作进入到“虚实不分”的境界,以往放下笔后,只要到河边或山坡上散步,小说中的人物就淡去,可那段时间,《白鹿原》里的人物盘踞在作者的意识里继续做他们的事说他们的话。为了在休整时间里摆脱“原上的这些男人女人”,陈忠实找到两个办法,一是下棋,二是喝酒。“遗憾的是,我的棋艺没有多大进步,从不沾酒的我却落下了酒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