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九一八”,从那个悲惨的时候……流浪,流浪!”
“九一八”这天,没有忘记张寒晖。
“九一八事变”后,张寒晖和家父阎志霄同在陕西省民教馆从事抗日演出活动。张寒晖常上我家作客,他不胖不瘦,不高不低,眼镜里透出的目光既斯文又谦和,喜欢逗小孩玩,我和哥哥叫他“张叔叔”,他却纠正说:“我是你们的大朋友!”
抗战爆发前的1936年,张寒晖被省民教馆的刘尚达(解放后任西安市文联主席)两次邀回西安,积极从事救亡宣传。西安有史以来第一个正规的话剧组织“西京实验剧团”成立,父亲和张寒晖都是发起人,张任导演,刘任团长。接着,又组建了其后有着相当影响的大型剧团“西京铁血剧团”,父亲任团长。在竹笆市阿房宫电影院,我们曾经观看过两个剧团合演的独幕剧《不识字的母亲》(张饰母亲)、《一片爱国心》(张饰日本妇女)等,接着,铁血剧团冲破当局武力禁演,假易俗社舞台如期上演多幕话剧《黑地狱》。
一天中午,父亲和张寒晖出门有事,让哥哥跟我也去。张叔叔一路领着我俩,边走边教我们念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一字一句地讲解诗意,极为耐心,表情丰富。
“西安事变”那天,人心惶惶,我正在南大街文献巷家门口吃甑糕,邻居一个国民党官员吓得藏到顶棚上不敢下来。第二天,张寒晖同几位好友来到我家,一进房门,就把我抱了抱,喜不自禁地问:“娃呀,我给你教歌!会唱《松花江上》吗?就是‘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接下来,压低嗓门唱起来。哥哥跟着他唱,一气儿将全曲大声唱完。
“西安事变”前夕,《松花江上》已经秘密传唱开来,哥哥的音乐课教过《渔光曲》《毕业歌》《大路歌》和《松花江上》,但老师光踏风琴教歌,不介绍歌儿的名字,也不知道词曲作者是谁(为怕暴露地下党的身份,《松花江上》一直佚名)。张叔叔亲昵地拍了拍哥哥的小脑门连声夸奖道:“唱得好!唱得准!”
叔叔们走后,父亲说:“刚唱的歌子,就是你张叔叔编的,也就是人人爱唱的《松花江上》!”父亲还特意告诉母亲说,“西安事变”前的一天,在易俗露天剧场的“怡情见志轩”里,他们开会商讨曹禺《雷雨》的排演问题,当场推举张寒晖担任导演。《雷雨》上演,大街小巷贴满海报。母亲领着我们哥儿俩到竹笆市阿房宫电影院观看首场演出,我很不耐烦,连声抱怨“不热闹!不热闹!”正要散场时,张寒晖说:诸位留步,最近,我谱了个歌子,想让诸位听听,提个看法。接着,他低声唱了这支新歌,也就是流亡离家的《松花江上》。父亲说,这支歌非常感人,在座的人眼睛都湿了。
父亲还介绍说,《松花江上》是张叔叔1936年底36岁时在西安二中教书时写成的。他除了上课改作业外,没黑没明的,心思全用到写歌儿上。可是他小小的屋里,只有睡的、坐的和爬的,什么乐器都没有。问他的歌为什么一听就想家、一唱就想哭?他说:我是学家乡婆婆娘儿们哭男人、哭儿女、哭坟呢!人越伤心越想报仇。
“西安事变”之前,《松花江上》就在东北军中飞快地传播,那是千千万万流亡者的哀嘶,凄婉不忍卒声。《松花江上》后来成为当局禁唱的歌曲之一。双十二事变,周恩来在会见被捉的蒋介石之余,途经新城的“讲武堂”,亲自指挥民众高唱悲歌,说:“一支《松花江上》,叫伤心人断肠。”
张寒晖给我们哥俩教唱《松花江上》不几天,便参加了东北军,任东北军抗日学生军政治部宣传科游艺股股长兼“一二·一二剧团”团长。学兵队编入政治宣传队,分赴各队将《松花江上》传遍东北军各军各师,飞向长城内外、大河上下直到苏美的广播电台。
张寒晖1941年8月到延安,任陕甘宁边区文化协会秘书长、戏剧委员会委员等职。“抢救失足者运动”中被错整,《松花江上》被诬为“散布悲观情绪”、“为敌人作宣传”的“**坏歌”。1946年3月11日,张寒晖因肺水肿恶化逝世,终年46岁,长眠于宝塔山麓。文化大革命中,《松花江上》被列为禁歌,斥之为眼泪、呻吟、苦闷和失望,是“三十年代资产阶级文艺”。“左祸”祸国啊!
人民热爱自己的音乐家,凡爱国民众未有不习此歌者。“松花江水去潺潺,一曲哀歌动地天。”共唱此歌,不禁潸然泪下。即便是那天晚上,在纪念抗战胜利60周年的大型晚会上,当“我的家……”三字出口,一唱百和,肠断心碎;一声“九一八”,双泪落君前;当“爹娘啊,爹娘啊,什么时候才能欢聚在一堂”响彻人民大会堂时,全场观众情绪达到最高潮,中华儿女,怒火中烧,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今年9月18日,“九一八事变”81周年,9月2日,抗战胜利67周年,妖雾又重来,我钓鱼岛巍然屹立,泰山石敢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