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学已然失去它的光环的今日,很多人无论是对时世还是对文学无不有一种叹惋或是怅然之感,文学的声音似乎变得越来越微弱和小众。但顾坚的作品却在近年创造了一个小小的奇迹,从他的《元红》在网络上的成功,进而得到文学专业领域的认同,又一发不可收地完成了“青春三部曲”,这都再次证明了文学的力量与魅力。
当然,这中间令人思考的问题可以是多角度的。首先,是他的作品对一代人精神状态的鲜活呈现在多大程度上可以成为我们仔细探究当下时代生活的样本?其次,是他虽先在网络走红,却是以传统写作模式完成的小说作品,是否能够从一个侧面证明文学的故事性以及经典文学的魅力依然存在,进而来判断当下文学阅读的状态和趣味?再者,如何整合好现实体验与文学经验的交互关系,对当下生活中各种文化、权力、政治、情志及利益因素的融合变化作出更深入更犀利的把握,对时代生活中生长性变化性经验具有更强的思想与表现能力,这些都一直是当下作家包括顾坚这样的后发作家要实现创作突破面临的整体性难题。所以我觉得,如果我们能够这样来讨论顾坚作品的不容忽视性,会是非常有意义的。
从顾坚的近作 《情窦开》来看,它呈现更多的无疑是一种质朴粗粝的乡土生活的本真性原生状态。这是他作品的一个明显的特点。对顾坚这样的六十年代生并且具有执著文学情怀的人而言,他的作品不仅是一部个人生活史,更是一代人的精神成长史。《情窦开》就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处于社会转型期中的农村生活的繁富场景,个人命运的悲喜沉浮,同时又成为作者个人顽强生活记忆与精神寄寓的投射体。我觉得对顾坚作品而言,比较值得重视的一点,是他以平实的视角与笔触,融汇了对乡土的坚守、歌吟和对乡土的躁动、背离这样两重立场。因为他不是一个乡土的外来者,他在自我生活与记忆的精神游走中有着自身稳定的心灵坐标,他所要呈现的只是在种种困惑迷惘中斑斓多彩的人生风景。文学的叙事方式本来就没有绝对单一明晰的模式。我一直以为,事实上,传统的乡土叙事本身是作家文化想象经验的虚拟构架,是一种将真实的“乡土”他者化的审美性营造。在过去整个世纪文学叙事的流变中,就既充满着对于现实意义上的“乡土”的冷峻审视与痛切批判,也充斥着对于精神意义上的“乡土”的感伤哀愁与情感美化,其构建的各种叙事模式常常会不自觉地落入某种成规化的观念框架和美学风格。而顾坚的作品,多少是对这类文学现象的一种反拨,对经典写作方式的一种返回。我想,这是否也是他的小说令人欣赏和重视的一个原因?
近年来,像顾坚这些并未一直活跃在文学专业领域现场的“基层作者”,其作品倒非常引人关注,受到普通读者的喜爱,个中缘由令人深思。他们人到中年,有丰富的现实生活经历和成熟的思想价值观,也有过上世纪80年代的文学梦想,创作了一些作品。但由于个人和环境的局限,塑造了转型期人物的他们,其实也处在文学的转型期内。这些作家身处传统作家和新崛起的市场型作家的夹缝之间,他们的文学追求同往后的年青作家多少有些背离,在现今的文学情势下,他们中多数人的作品也似乎注定了无法获得普遍的价值认同。但他们对文学的追求又十分执著,他们在文学之路上何去何从,也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话题。
顾坚自己曾经这样表述,他的写作“是出于对故乡的热爱和感恩。故乡是人生命中永远的磁场。一个人无论走多远,总走不出故乡冥冥中的牵引。故乡是根,是有祖坟的地方。用文字把故乡定格在长篇小说中,使她成为许多人心目中美丽、抒情和感伤的意象,应该是一个游子对故乡的一种另类报答吧”。我们在顾坚的小说中的确能够深切感受到他浓郁的故乡情结,真切体察到在乡土**价值日益淡薄的社会状况下,农村新一代青年试图重新走出乡土世界而面临的各种生存困惑与挣扎,凸显出这代人在严峻的现实历练中精神成长的艰辛与失落、奋争与无奈。
有学者早就提出,对当下的乡土叙事来说,现代有尊严的健全的人格意识、当代农民的精神建构和新的精神个体的成长,是非常重要的值得关注的问题。我想,顾坚的作品也是对这一问题的一种文学应答。至于能否成为同类写作中的一种有独特性、拓展性的表达,需要我们进一步讨论。我们唯有希望他不断丰富和完善自己的书写方式,提高写作难度,更真切鲜活地表现处于城市文明与乡土**双重挤迫下这一代年轻人的精神背离与游荡,以及自我灵魂的漂泊、不安与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