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里便有咏竹的诗句,透过这些诗句,我仿佛看见竹的民间立场,自然作风,和竹傲立山巅的古老雄姿。
也许正因为此,竹以其独有的姿态,吸引了历代文人墨客的目光,成为他们反复歌咏的对象。
屈原真实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大凡高洁之物,都被他发现,且一一拾进他的诗句,以此寄托他坚贞的品质。“余处幽篁兮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虽短短一句,可我们不能责怪他,在屡遭放逐、满腹悲怆的境遇中,他非但没有忘记竹,还将竹从众多事物中简拔出来,放进他不朽的诗章,哪怕一闪而过,也足以拔高我们的向往。
陶渊明也不例外,当他从污浊的**全身而退时,他也没有忘记竹,并带着竹一道隐居。竹时而生在他的房前,时而长在他的屋后,时而伫立在他的宅旁,像他青葱的影子。
经过两位大诗人的青睐和提携,竹已有了很显眼的地位,再为文士们所钟爱,也就顺理成章了。你看,南朝的刘孝先和谢脁,便捷足先登,他们咏竹起点很高:一曰“无人赏高节,徒有抱负心”,一曰“月光疏已密,风声起复重”,见情见景,且都以竹自喻,托竹言志。他们开了一个很好的先河,也为后人咏竹奠定了基础。
唐代是我国古典文学成就的巅峰,它有一个庞大的诗人团队,层次之齐,水平之高,令人叹服。只要给他们一个素材,哪怕一花一叶,一草一木,都能咏出佳作,且首首出众,句句称奇。打开唐诗,那些咏竹的清词丽句,俯拾皆是,盈案累牍,吟之齿颊留香,玩之不忍释手。
仿佛是一场旷长日久的咏竹诗大赛,虽时间不同,地点不同,人物不同,每人身世各异,但都交出了上乘之作。这绝对是世界文学史上经久不衰的奇观,可惜没能写进吉尼斯纪录。至于还有多少诗作,没有发掘出来,排成更长的获奖名单,予生也晚,不得而知,也无力为之。
之后为宋,提到宋,也许你并不看好。从开国之君赵匡胤开始,都没有扬眉吐气过,虽然他撂下狠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可他没有完成统一大业,他的后孙们也未能继承他的遗志,整个宋朝内忧外患不断,是一个典型的窝窝囊囊的朝代。说来也怪,就这么一个朝代,却科技发达,世界领先;文化繁荣,名列前茅。若论咏竹,除稍逊唐朝,成就远在各朝之上。究其原因,可能是唐人的风尚还在,唐诗的元气还在。宋朝也如唐朝的儿孙,得天独厚地秉承了先祖的性情和遗风吧。
宋代以降,咏竹已呈没落趋势,但仍有几颗有分量的脑袋。他们咏竹之作,一如精心熬制的丹丸,能提人神气,服过之后,神清目明。诸如金圣叹、唐寅、王士慎等,但最突出的,当首推郑板桥。在我看来,他是我们古代咏竹之集大成者。他画竹,自成一体;咏竹,也特别有灵性和感悟。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未出土时先有节,及凌云外尚虚心”“冗繁削尽留清瘦,画到生时是熟时”“写就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鱼竿”“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每次读到这些诗句,我都感慨万千,不能自持,心生幻象。仿佛竹就是他,他就是竹,二者合而为一,难以分辨。
郑板桥是一茎竹,且是一茎瘦竹。他生长在民间,心中不只装**失意,更装满民生疾苦。从他身上,你可以一睹竹色、竹节、竹骨和竹风。
二0一二年七月二十日于霞蔚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