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办公楼的造型是个躺倒的“L”,底端那一横南北走向临街,那一竖东西走向横在院里,与南面大礼堂之间包着一个幽静美丽的小花园。花园里高有雪松、白杨、银杏、板栗,低有翠竹、龙爪槐、西府海棠、紫薇、石榴、苹果、桃杏,这个清新的小天地是我们早晚散步的好去处。
我的办公室在四层,窗外是一排与七层楼差不多等高的大白杨。不知什么缘故,一对喜鹊年年在我办公室窗外的那棵白杨树上做窝,生儿育女。每年春天,我和那对喜鹊夫妻就成了邻居,有了观察喜鹊生活的便利。
喜鹊对爱情非常专一,夫妻间恩爱有加,一刻不见便会彼此呼唤。公喜鹊承担着顶梁柱角色。搭窝时,总是公喜鹊衔树枝干重活,母喜鹊则做衔草、衔泥、铺窝这些轻松细活。为了窝的坚固,公喜鹊总要找几根较粗带杈的树枝做大梁。一次,公喜鹊找到了一根有小指粗细一尺半长的树枝,树枝重了一点,公喜鹊叼着树枝两次都没能飞起来。公喜鹊可能相中它自然弯曲,一头还有两个小枝杈,便于固定,便不想放弃。它观察了一下花园的空间,拿嘴拖着树枝来到小花园的空地上,它叼住树枝,在草地上助跑了十几步然后展翅起飞,还是失败了。看来这材料太合公喜鹊心意,不把它搭到窝上决不罢休。公喜鹊把树枝叼了放下,放下再叼,原来它在变换叼树枝的角度,要让树枝弯头朝上跷,变换了五次才如愿。公喜鹊叼住树枝后,拼全力在草地上冲刺,跑出十几步,突然乘势展翅,它成功了,衔着那根树枝腾空而起,飞着穿过树枝,终于让那根弯树枝派上了应有的用场。
据说是市政府的意见,为了减少春季杨柳的飞絮,窗外那排高大白杨全被锯了。阳光是充足了,窗前也明亮了许多,可那鹊窝没了,我也失去了可爱的邻居。
来年春天,我欣喜地听到了喜鹊喳喳的歌声,它们很念旧,仍然来到我们的小花园。看到它们双双飞翔在花园,听着它们相互间亲切的呼唤,我很有一些喜悦和庆幸。当发现它们因失去家园而四处盘旋,听着它们似哀叹又似埋怨的叫声,我很担心小花园留不住它们,对锯白杨这事生出一番气愤。
那对喜鹊真讲交情,它们没有离去,选择了花园西侧一棵银杏,在那里重建新家。看着它们飞来飞去地垒窝忙乎,我真恨不得爬上银杏去帮它们一把。
新窝终于垒好了,母喜鹊已经幸福地在新家里孵养它们的儿女。我漫步在小花园里,看着公喜鹊绕着银杏飞上飞下快乐地歌唱,心里格外舒畅。
一天清晨,我到小花园晨练,刚拐过楼角就听到喜鹊一声声怪异的吼叫,这种叫声我从未听到过,有点令人毛骨悚然。我循声急步跑去。那对喜鹊立在大礼堂一层窗台边上,展着翅膀,浑身的羽毛像斗鸡一样耷着,一齐抻着脖子俯身冲着窗台下那只黄白相间的花猫厉声吼叫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走过去撵那只流浪猫,流浪猫做贼心虚地逃进花园,爬到一棵龙爪槐上躲藏。那对喜鹊立即飞过来,围着那棵龙爪槐继续吼叫。我从那只流浪猫闪亮的贼眼里一下想到了鹊窝里的小喜鹊,我的头皮都麻了,捡起一块石头愤怒地掷向流浪猫,流浪猫逃得无影无踪。我痛惜地走向银杏树,让我不解的是那对喜鹊竟追着我吼叫。它们已经愤怒至极,完全是在吼骂,在愤怒地控诉。我不明白的是它们为什么要对我也如此仇恨?我走到哪儿它们竟追到哪儿,难道它们在埋怨我们锯掉了大白杨?
喜鹊的愤怒持续了三天,只要那只流浪猫在花园出现,它们就追着它吼叫。为这事,我找了传达室的张师傅,让他们想法处理院子里这些流浪猫。张师傅说有人不让伤害它们,专往传达室送猫粮,还有的自己去喂。我说,既然他们想养,那就让他们带回家养多好。张师傅说,他们又不想收养。
大约一个月之后,清晨我又去小花园晨练,看到一个士兵在瞅银杏上的鹊窝。我跟他说了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没想到这个士兵当时目睹了一切,流浪猫爬上银杏去掏窝里的小喜鹊,喜鹊夫妻各衔一只小喜鹊想飞离,但它们无法衔着小喜鹊飞,两只小喜鹊都落下掉到草地上,流浪猫立即下树扑向小喜鹊,士兵赶走了流浪猫,救了两只小喜鹊。士兵无法把小喜鹊送回鹊窝,也担心流浪猫再上树去伤害它们,他把两只小喜鹊捧回宿舍养了起来。难怪那天喜鹊夫妻要朝穿军装的我发泄愤怒呢!
真难以想象这个士兵是怎么把两只小喜鹊养活的,他是拿什么喂这么幼小的喜鹊?又是怎样喂的?两只小喜鹊竟让他养活喂大了,已经会飞了。这天,他是来放飞的。我看到了,那对喜鹊夫妻正带着两只小喜鹊在小花园树丛间飞来飞去,看着它们一家四口幸福地飞翔,我由衷地对这位士兵产生了敬意。可惜我连名字都没来得及问他就走了,他是警卫排的战士,听到哨音要集合。
翌年,我祈盼着喜鹊到来,可是喜鹊再也没来我们小花园,至今都没再出现,我们花园里再没了喜鹊的歌声,银杏树上那只鹊窝也被风雨慢慢刮散,消失了。不知喜鹊们到哪里安了家,也不知它们新的家园有没有流浪猫。每到花园散步,听不到喜鹊的叫声,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每当我目光无意间触到那棵银杏,我总会想起它们,它们一点都不知道,还有我这么个曾经的邻居在思念它们。
人类没有这些邻居,是一种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