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和艺术在哲学层面是相通的。宇宙是万物有灵的宇宙,我们要成为真正的“世界公民” ,就必须以宇宙万物为友、以人间哀乐为怀。
进入21世纪,我们已经身处太空时代。我国的航天事业已经走过半个多世纪的辉煌历程,航天科技已成为我国综合国力的象征和集中体现。航天事业是充满诗意的事业。作为中华文化诗性精神之源的《诗经》和《楚辞》 ,灌溉了这个诗的国度。屈原的《天问》也许可以作为中国人探索太空、叩问苍穹的鸿篇巨著前的序诗。
从事航天活动的同志大概都会有一种感悟,人类航天事业的进程就像一曲交响乐,内存有优美的旋律于其中;它又似一首叙事诗,包孕着铿锵脉动于其心。我们的老一代航天人,如钱学森先生,他对音乐的感悟和理解,助推了他的科学事业。钱老不仅喜欢音乐,还喜欢诗词。晚年他喜欢吟诵这样两句诗:事理看破胆气壮,文章得意心花开。
科学和艺术在哲学层面是相通的。人生天地间,最不可回避的就是哲学,因为我们回避不了日升月落、星辰明灭,回避不了向死而生的滚滚车轮。宇宙是万物有灵的宇宙,我们要成为真正的“世界公民” ,就必须以宇宙万物为友、以人间哀乐为怀。
工作之余,我特别爱读极富哲理的骈句,这是中华文化所独具。比如李白的《将进酒》 ,杜甫的《秋兴八首》 ,白居易的《长恨歌》 ,王勃的《滕王阁序》等篇章中的句子。其想象之瑰丽、语言之凝练、寓意之深刻,都源于诗人对天地人生、文化精神的独到体验和感悟。骈句的对偶所构成的形式之美,实际上是遵循了宇宙对称的根本规律。我们研究中国诗词,欣赏声韵格律之美,欣赏汉字造型之美,实际上是在欣赏天地之大美,是在欣赏天地之美对诗人思维与语言创造的启迪感悟之美。我们愉悦陶醉,是因为诗人将我们的思想情感、人格操守,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作为航天人尤其喜欢屈原的《天问》 ,它是我国古典诗坛的一朵奇葩。诗从天地未形的远古,写到楚国的现状,先问天文地理,再问历史传说,由远及近,一口气提出了一百七十多个问题。像《天问》这样的内容,实在不易入诗,屈原却赋予它们诗的形象、情感和格律,在想象的丰富、形式的奇特和语言的洗炼等方面,独辟蹊径。在诗学领域,将星空、将长江文明引入中华文明发展进程的首功,应当归于屈原。
《文心雕龙》盛赞“楚人之多才” ,颂扬“不有屈原,岂见《离骚》 ?惊才风逸,壮志云高” 。屈原拓展了中华民族精神结构中诗的神经,开启了融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于一体的先河。 《离骚》求索着政治理想和历史正义, 《天问》诘问着远古神话与沧桑历史,它们以奇特的手法,展示了坚贞不屈的爱国情怀和博大宏阔的精神境界。
牧南身为航天人,在重大型号研制成功之际,创作了一些气势恢宏而又朗朗上口的作品。这些诗作继承了屈原的爱国、抒情传统,极富时代气息,让人真切地感触到了作者浓郁的航天情结。作为绕月探测工程的亲历者,当我朗诵《又见嫦娥》等作品时,一股浩然正气沛然而至,给人一种气贯长虹、元气淋漓的大畅快。孟子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文天祥说“天地有正气” 。时代需要这种浩然气、正气,需要这种阳刚之气。这些作品契合了民族复兴的时代旋律,弘扬了坚定豪迈的民族气概和昂扬向上的时代精神,在《人民日报》 《中国作家》 《诗刊》等报刊发表后,许多网刊转载,产生了广泛影响,是近年来以诗的形式参与重大事件的好作品,进一步丰富了我们的文化底蕴。
牧南在赴欧考察期间,创作了组诗《越过欧罗巴柱廊》 ,时隔经年才陆续发表,这组诗融历史与现实于一炉、情思绵远、寄意深笃。作为楚人后裔,他的《江南梦里望江南》 ,让我们在感受温润安恬的江南气息的同时,更能品尝到一种文化上的追思与反省的厚重。从星空到欧洲再到江南,三辑作品风格迥异、相互映衬,题材新颖、别开生面,为我们打开了一片诗的新天地。大声朗诵压卷之作《望江南》吧,如果您没去过江南,它一定会催促您加快南行的步伐!
(栾恩杰 中国工程院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