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诗歌的骨质追寻永存中华民族心灵的英雄史诗,并尝试解读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情怀,一直是许多军旅诗人的不懈追求。然而,当前对于军旅诗歌的品评却呈现一种明显的颓势。究其原因,这大概是一定程度上因为诗歌自身削减了对理想主义关注时应该有的深刻表达。
对军旅诗歌的阅读和写作,本身就是充满诗意的旅程:会帮助在日复一日的阒静与和平里渐失锐气的我们,找到一条追望精神本质的途径,帮助我们营建估量自我、估量世界的价值体系,而这种精神的再生产是不必借助于晦涩的哲学的,它应该向灵魂的高度请教。诗写者有责任用自己的语词、节奏和艺术将不断破损的梦想复原,以便于军旅诗歌品质上的纯粹给心灵带来愉悦和飞升。
正因为如此,我总会想起布拉德雷的话:“生命和诗有着许多的联系,但是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那是一个地下的联系。”
今天,对我对很多军旅诗歌作者而言,有可能描述这种“地下的联系”是非常有趣和十分适宜的,这比谈论写者本人的天分或作品更为重要。
不管当代军旅诗歌在题材开拓与艺术表述上受到多少争议,有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是参差的程度令人瞠目。平庸之作居多,高蹈之品甚罕,鱼目和珍珠展示同一个T台……一些军旅诗人满足于热热闹闹的表象评定,这种满足或来自对作品“井底观天”的自信,或习惯一种颂歌式的回应;也有急功近利者,呈现出作品不应有的浮躁。正因如此,名实不符有之,浪得虚名有之,以至于军旅诗歌的品质没有达到所应有的高度。即使有人意识到这一遗憾并以自己的创作水平和写作流向试图规定军旅诗歌的某些写作向度,遗憾的是,这种气候尚未蔚然。
当代军旅诗歌作品纷呈,其中令人不能不注意到格律诗。其实,格律诗芳草与野芜并存的局面同样显而易见。
格律和声韵,对于写旧体诗的作者犹如双刃剑:既是法则和限制,又是展现语言魅力的魔方。今人写它,不论立意高低,手法巧拙,遣词造句多失于雕琢,涩滞,拗口,即使命意不错,亦难琅琅上口。多的是热情,乏的是素养。在军旅诗人中,像黄海辉这样一边运筹帷幄一边烹文煮字、锻声炼韵,我认为实属难得。在他写作不丰的格律诗里始终追求一种晓畅、真实、不留斧凿痕迹的朴实风格。如“武夷揽日月,清流摆擂台”;“雾锁千壑疑伏兵,秀峰古刹竞峥嵘”。看似信口道来,却又暗合平仄,感觉不到法则和限制的樊篱。歌德说过:“只有法则才能给人以自由,只有限制才能显出高手。”这话很正确,但当代军旅格律诗歌创作缺少的不是才情,也不是灵感的涌动,而是深谙格律诗妙谛的行家实在不多。我以为,这或可称为军旅诗歌的软肋吧。
多年来,军旅诗人一直在创新、深刻、丰富着自己和作品,创作轨迹有清晰的时间顺序和风格分野,视线所到绝非边角料或小情小景,在军人胸襟和精神气质、灵魂质地上沉淀为一种重量,写作渐次走向大气和深沉。这些优秀诗人执著在各自的净土,用不可否认的语感天分和灵感捕捉能力,去探索军旅诗歌的题材和深度,关注军人的内心情感,梳理军人的天职内核,诗笔试图超越纷乱的表象进入实质,虽然艰难,却不乏毅力。种种努力,却没有形成令人羡慕的景象。要形成军旅诗歌血色沛然的前景,尚需一大批杰出的诗人和学者,更集中地引领他们直接享受光和热,并以此遮蔽喧嚣和尘埃以及人性的缺失,用黄钟之声来救治疼痛的声带。
诗是文学中的文学。遗憾的是,满目的军旅诗作阅读时随处可遇乏力的哆嗦,在对军人心灵作深度镌刻时,被这些使深海鱼都笑得咳嗽的诗句堵塞了交通。稍关注一下语言的修复层面,大多是泛滥着陈旧的词汇,鲜有精致的表达。很多语句并未能抵达诗歌的美学境界,更谈不上攀登到巅峰。而军旅诗歌理应是矗立在需用一生仰望的巅峰之上,用一生跋涉的脚步从边缘走到与诗共存的同一个纬度。
纵观一些诗作,题材表象停滞过多,情感缺失一定的刻度,技巧流于单调,角度程式化,视野少有开阔,细节的捕捉和深度的开掘明显力不从心。凡此种种,常使作者的真挚情感大打折扣。这意味着,有时虽不情愿,但实际上已经将形象流于简单化、概念化,从而浅薄化了。
真正的诗深具感染人的独特力量,稍一触摸,就感到深刻。而这一切的基础一定是基于澎湃感情的脉动。最优秀的诗歌决不仅仅是情感的喷射,有时它还会表现得有些矜持和内敛。这或许正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些敞开胸怀歌唱现实的诗歌在时过境迁以后往往显得落寞而孤独。而我们读到“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这样的句子时总会被深深感动,对离我们久远的诗句也未曾因时间的淘洗而相忘,仍能引起后人心灵上的共振,这足以说明军旅诗歌的魅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