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是我国古代建筑的代表形式,有着浓厚的宗教和民俗气息。国人喜欢修塔,各地都有塔,如果算起那些已经不复存在的,应该“凡有井水处”,皆有宝塔。塔的形制各不相同,用材也不相同,而能保留下来的多为砖石塔。不管各类宝塔的最初作用如何,但最后都成为了地标性建筑。
从潇水一路看下来,永州的宝塔不但蔚为可观,而且有着很多与众不同之处。
獬豸顶上凌云角
潇水从发源地沿着山系转了一个弯,向北而来,流入第一个冲积谷地便是江华。江华县城的潇水边上有一处被江水千年冲刷的高崖,虽比不得名山雄奇,但也是“峭壁摹空,悬崖俯流”。这一处磅砣大石崖在岭南崇山之间本不足为奇,但秀水眷顾,倒映苍翠,便显出峻雅风骨来。不知何故,江华先人丰富的形象思维能力竟将此山与传说中的獬豸联系起来,冠名豸山。
獬豸,是传说中的神兽,形似麒麟,头上长有一角,能断是非曲直,公平正直,民间俗称独角兽。在古代,獬豸成为执法公正的化身。在官员的印纽、笔架及诸多日常用品上都能找到它的形象,而且他们的官帽也被称为獬豸冠,寄托了古人对公平正义的追求。
如果单单是一座山,从任何一方来看,都很难与獬豸联系起来,但是有了山顶的“凌云塔”,那就完全不同了。独角兽没有角,和牛羊又有什么区别?凌云塔高耸其上,一尊威严的独角兽形象就出来了。
凌云塔为砖石结构阁式建筑,塔身七层,高21米,八方四门。建于清代同治年间,历史并不长。当地人称建塔原因是为了镇住一方文运不随水流去,所以又称“文塔”。而我以为它更像是为了补足“獬豸”的那只角——有了这方塔,豸山也才更像獬豸。
曾任新中国最高人民法院院长的江华就是江华人,在结束文革对司法体系冲击和依法审理“四人帮”上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江华人把山看成獬豸并以此命名的时候,大概并不会想到会出这么一位司法界的名人吧。
聚气纳瑞文宝塔
正如江华的凌云塔又被称为“文塔”,富庶的道宁盆地上的先民们也不愿意这文明之源随滔滔河水而去。在道县县城以东3公里宝塔脚村雁塔山上有一座真正的“文塔”,说它是真正的文塔,不仅因为它的名字如此,而且是真的滋养了一方文化之气,民族之风。
始建于明天启年,这算是较早的一座宝塔了。相比之下,它没有凌云塔的伟岸,也没有回龙塔的秀硕,它有的只是如这方水土一般的厚重。五层、七级、八面,楼阁式砖石结构,每层中空,刻满浮雕和题字。藻井、绣檐、联对古朴厚重,美不胜收。正门刻有“一州砥柱”四字,在这四面山环水抱的千年古道州,它像一根擎天柱支撑着这方天宇。
登高一览,江水如银带,田畴如棋盘。
这里是理学鼻祖周颐、草书大师何绍基的故乡,唐时元结、宋代寇准曾在此为官。古时、近代文化名人不胜累举,才有了濂溪祠、冠公楼、东洲草堂、状元山和进士村,等等。
更何况每年端午,百余艘的龙舟从河港汊湾里汇集到此——龙舟、凤船、虎舰,蔚为大观。天地间除了糯艾清香,便是这端阳的鼓声震天。文塔像是一面旗,招呼着七港八汊的龙舟进退聚散。
云水佳境永和谐
潇水过了道县,再往下是绵绵的大山,双牌水库在这里截断云雨。这是一座年轻的城市——双牌。双牌县城立于河谷高山之间,显得小巧而秀美。在县城外右岸河谷的高地上有一座新立的宝塔——永和塔。始作于公元2007年,在这一条江水的诸多塔阁中它是晚辈中的晚辈了。
双牌是山和水孕育的灵珠。养在深山无人识时,她是云雾中的佛光,大山里的杜鹃。一朝成名天下闻时,她是海峡两岸的使者,和合镜里的真仙。
这条斩山断径的大河阻隔了双牌县两岸群众太久,也制约了新城的发展,有人说永和塔是双牌潇水大桥通车的纪念碑。但我以为,双牌需要一个地标,而这就非永和塔莫属。
七祖佛爷的道场,南派禅门的灵地,没有一座塔怎么行呢?
新塔除了登临,没有古迹可观,也没有古意可怀。站在河这头的山道上远远地望一眼,看山色苍翠为屏,淙淙水流倒影,那便是最美的云水佳境了。
夕照谁听钟鼓声
出了大山后,潇水遇到的第一座城市就是零陵。零陵是上古为数不多的几个古地名之一,历史的久远可想而知。
且不说柳宗元被贬在这里,写下了著名的《永州九记》,也不说狂草大师怀素在这里,种蕉习字。单是这几千年来,一直作为一个区域的首府屹立在此,就已经显得灿烂绚目、流光溢彩了。
夕阳下的回龙塔青白相间的七层塔身更加风姿绰约,便成就了永州八景的“回龙夕照”。
当时的回龙塔原在城外数里之地,现在随着城市的扩大,早已在民居、工厂的包围之中了。仅有一个小小的院落将她与外界的喧嚣分隔开来,仿佛那门里门外便是一个千年的结界。听着那沉闷的风铃声便能带你进入另一个世界,一个神奇而又神圣的世界。
现在我们所见的回龙塔建于明朝中叶,“因郡城水势瀚漫,吕藿捐金造回龙塔于此口,以镇慑水患。”吕藿是本地人,官至进士。为什么建此塔,民间有一个传说,说是为了**一只孽龙。传说是不足信的,却也影射出一些现实的无奈。河水的转弯处往往能成就肥沃的冲积平原,这便是人们在那里定居繁衍的理由。零陵城也就在这样的“弯道”上。南宋偏安后,开始对南方进行开化,从潇水大山中砍代的木材通过“放排”,顺河水入湘江,进洞庭,下长江,转运到各地,成为零陵郡或永州府最重要的经济来源。木排的放流是不分昼夜的,经过“弯道”时,湍急水流、晦暗的夜色往往造成排散人亡的惨剧。在这“弯道”之上的高岩上建塔,就顺理成章了——普渡众生的僧尼在塔上点灯指示航道,敲钟击鼓警示航程。这才是回龙塔建塔的真正原因。因为对母亲河又爱又恨的矛盾心理,让他们编织出一条孽龙的传说来。
宋代的木塔早就“虫衔画粉玉楼空”了。虽然明代建的砖石塔已经再没有了警航救生的初衷,但却能让人回想起那段岁月的沧桑——赤膊光腚的水佬倌唱着远去的船工号子已随着江水流远。
收尽潇湘文化韵
潇水与湘水在零陵的老埠头汇合,合成湘江。湘江流出祁阳境之前统称潇湘,流入衡阳境内便称蒸湘——祁阳县是潇湘的最后一站。
大多数塔的作用是压镇邪气或滋长正气。文昌塔就是滋长正气的塔。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企盼文化昌盛,希望多出人才成为了全民的共识。于是文昌塔出现了。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有文昌塔,中了举、进了士的读书人会捐款捐物修缮文昌塔,文昌塔又“保佑”文人士子们不断进步,于是一个良性循环就开始了。当然这种“进步”更多的是激励和鼓舞产生的作用,而非神明的保佑。
祁阳的文昌塔为七级宝塔,建于明万历年间,坐落在县城东的湘江之畔。她的不同之处在于三奇:奇地——文昌塔之下是被江水冲刷的形如堆码整齐书籍的崖壁,人称“万卷书崖”。奇石——塔的前方左右各有一块奇石,有一块天然长方形巨石极像公布考试成绩的皇榜,后人题“书岩天榜”四字于其上;还有一块正方形的巨石,中央天然凹陷成一个规则的方形大坑,极像一方砚台,后人题“不磨砚”三字。奇境——闭上眼想一想,湘江为墨,巨石为砚,高塔为笔,崖榜为纸,那是怎么样的大手笔?
相传宋代朱熹、明朝文天祥都曾来此讲学。科举时代,全县进士及第就多达142人。有这样的宝塔难怪祁阳世代文人骚客不绝,文风鼎盛不衰了。
与江华凌云塔和道县文塔想镇住文运不走不同,文昌塔似乎是在收纳一江的文运向着不远处祁阳城里的读书人灌输,可谓收尽潇湘的文化气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