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李家的女子,这般的成了文学的李晓东。
当语言可以在质朴与华贵的小径自如转身,文体可以在古风与时尚的篱笆任意跨栏,叙事可以在饱满与疏离的河沿若泊若离,审视李晓东就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说到底,李晓东是文学女性的另一种样子。
散文集《花事·人事》只是她文学整体样貌的一个侧影,却也摇曳出了才情枝头的繁硕与气象,而她相继出版的长篇小说《寂寞让我如此美丽》、《婚姻补丁》以及在《散文》、《散文选刊》、《华夏散文》等报刊推出的数百篇(首)文字,几尽包罗,早已蔚然成景。放眼处,这小女子忽如拎着古典的石榴裙幅,卷珠帘,凭窗弄扇,诗词歌赋风生水起;忽如在桀骜不驯的枣红马上,勒缰阡陌,田畴里尽显散文的瓜棚豆架;忽如在小说的幽微处,与人物一起进出人性的芦苇。精力所限,我对女性作家的阅读十分有限,却会毫不吝惜地用六个字定义她的文学:丰饶,智慧,脱俗。
不是哪个谁,能像风一样不择文学的地势,又像水一样随性流淌。
《花事·人事》算得上李晓东文学包厢里的一桌特色菜。浑然天成的九个栏目,合盘托出她基本的厨艺:荤素搭配,色香俱全。“靠近我,温暖你”、“回忆,那一场宿醉”、“风物无限”等三个栏目里的四十余件随笔,多为对乡土、风物、亲情的回顾、咂品与眷恋,其中《爆米花的记忆》、《亲过的手,原来可以如此温暖》、《永清堡纪事》、《南山槐荫记》等妙文,无论一人一物还是零山碎水,像极了一个穿着大红袄的小媳妇在一个美丽的雪天,眼对眼的,朝襁褓里的婴儿娓娓呢喃。情感的世界,黑白相辅,虚实相生,点染出水墨画一样纯净、清新、干净的意韵。流金岁月,青丝软系。凡俗生活里的日常点滴,细雨一样飘洒在思绪的书案,抚慰着有关心灵的城乡记忆;“陌上花开缓归矣”、“爱情物语”、“风中的女人”、“莲花、江湖,行走”、“眼里红尘”、“乱弹”等六个栏目,囊括心情文字近百篇,在立意与风格上却如巧妇梳妆,款式多异,今早是今,明早是明,其中《佳人与美人》、《爱情,就是为了让你回忆》、《气质女人蝶何愁》、《深夜,那一缕暗香》、《谁念西风独自凉》、《让记忆早一天泛黄》等文字,个性张扬处畅晓分明,哲理思辨处严丝合缝,解构论道处机巧吊诡,把人间围城、生活法则、风月意趣、情感迷局演绎得玲珑剔透,活色生香。字字,复字字的,句句,复句句的,纵一缕幽思,也盛满了两分凄婉,三分感慨,五分参禅。藤缠树,蝶恋花,剑指天,风挟雪,恍如一片空灵而迷离的月色里,几番清醒和沉醉之后,玄机顿开,梦醒红尘。人间的这点那点俗事,经小女子一瞥,一乜,一瞄,怎生得躲,又怎生躲得。
罗丹在《艺术论》中曰:“美是到处都有的。对于我们的眼睛,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这女子在驾驭语言上有看家的本领,善于用语言之美挑战美的终端。大量的诗词歌赋以及情感类的随笔里,她可以让语言雅致如丝绸绫罗,似有细腻手感。而面对记忆的田园和乡愁,语言却又像邻居老太不厌其烦纳出的千层底,织出的麻布衫,摸上去,一个针脚儿,又一个针脚儿,一棱,又一棱的,粘满土星,挂满炊烟。
客居异乡,与李晓东只见过两次,一次是我拽着中国作协副主席蒋子龙先生赴天水做客“陇右讲堂”,另一次是与诗人林雪以及天津师大的几位教授结伴去陇上采风。匆匆,一如邂逅,与这个东道主说过的话加起来还不到二两半,而她文学的枝蔓,已在我的视野里冒出了豆荚。于是晓得,这女子早在花季的十六岁,就写出了长篇小说《羁鸟恋》,而今还兼任着《南山诗刊》、《秦州文艺》的主编和执行主编。南山乃陇上名刹南郭寺的温床,秦州乃人文始祖伏羲故里。陇上自古才人荟萃,而这两个举足轻重的地域文化符号,竟最终和这个李家的女子有了关联,偶然乎?必然乎?似乎该是个话题。身为所谓文学顾问,我会如期收到寄自千里之外的《秦州文艺》。此刊形象庄重典雅,栏目剪裁别致,显然融入了她的个人理念。她约稿的方式吻合她作文的智慧,开门见山的,不是山,是峰峦叠嶂的理由。
这女子善于经营博客,图、文、韵巧设,审美扶疏,网文像唧唧复唧唧的花木兰一样更新如风。我必须提醒:缎锦也好,麻布也罢,穿针引线切忌过快过密,更要在乎匆匆间失手的洞眼和裸露的线头。匆匆,容易乱了方寸,模糊了自己。文学的年头,路径上早已站满了从容的别人。
我的文学寄语:务必是李晓东,务必不是李晓东。
2012年7月匆匆于天津观海庐、陕北安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