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 头
一柄锄头—— 钢铁的锋芒和木质的火焰。 掏出土豆、白菜……掏出身体里的喘息、 咳嗽和爱情;掏出一个人的墓穴。 已经好多年了,我没有朝向低处, 播种过希望;深藏泥土的姓氏和方言, 一次次在春风里荡漾着痛和荒芜。 一只蚂蚁啊,比我更接近故乡…… 可岁月依旧保持着锄头的姿势, 继续掏出炊烟和旧房子的温暖, 掏出鸡鸣、狗吠,掏出一口井里的甘甜…… 掏出我遗失已久的骨头。 有着三千年愁恨的杂草和荒芜, 谢谢你们的坚守和不尽, 让我在最后的空无中去爱和安下身来。
吊脚楼
一半依着大地,一半悬在空中。 阳光绸缎般滑落,屋檐下, 一串风中的红辣椒。 护栏边的竹筐里, 一只母鸡突然窜出来, 咯嗒、咯嗒……一个孩子 翻过门槛,带着一幢楼轻轻晃荡。 穿过院墙外的溪流, 像倚门而立的苗家妹子, 遭遇扑面而来的火辣情歌, 不好意思的背过身去…… 吊脚楼呵,迎风矗立 在我身体最温柔的地方, 像母亲肩负着背篓,站在山垭口送我, 温暖的晨光中,荡漾着我无尽的梦和忧愁……
画 面
阳光伏下身子,屋檐下有揭不开的阴影。 犁铧挂在墙角边,一串辣椒轻轻荡漾; 牛吃完母亲备的草,闭眼反刍,悠闲的甩着尾巴。 一只麻雀,忽的扑到另一只麻雀身上, 落到对面的草垛中央。 父亲坐在院子里,不停抽出麻线, 理顺、捻实,踩在脚下, 间或吐一口唾沫在掌心,牙切着牙, 自己与自己拼命较劲。 他需要一根充分结实的绳子, 将苍老的自己、牛、犁铧和这个春天, 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最 后
最后,我还会回来, 爬上北面的山坡。 迎接我的野兽、花朵和鸟鸣, 肯定已经不认识我。 用什么证明我的一切? 容颜苍老,语言更改, 但我们是真正的亲人,兄弟姐妹。 就让我像蚂蚁一样吧, 在杂草和荒芜中打开一个小小的缺口, 从五十年回到四十年, 从四十年回到三十年、二十年、十年…… 交出我们共同的姓氏和骨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