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晖多年来对写作的坚持,其实是保持对生活的最大的敬意。唐朝晖多年来生活在伟大的湖南,潮湿而又闷热、火爆而又温润的湖南无疑是他背后强大的文化背景。在中国现当代文学,沈从文、彭燕郊、韩少功、残雪以独特的写作视角为中国文学留下了极其光辉的篇章,也为湖南留下了宝贵的文学财富。从专业写作的角度讲,湖南的文学,之所以保持着生机与活力,我想,这是作家对生活有着丰富的个人体验,为中国文学提供了一份份耳熟能详的个人清单,才汇聚成了今天湖南的文学传统。
去年,北岛在一个演讲里引用里尔克的话,说诗人应当与生活保持着敌意。这个话其实没有错,里尔克是从诗人写作的态度、写作的认识论上说的。但是一经北岛引用并生发,这个话题立即在国内引起了争锋相对的讨论。上世纪90年代,我国也非常里尔克化,当时诗人对社会转型遗留的文化戕害,保持着自己的道德操守,每个人都“挺住,意味着一切!”时过境迁,当我们一提文学精神,往往就被牵扯到道德层面。无非,文学与道德是两架马车,拖着中国当代文学病害之身,臆想着在时代的高速路上狂奔?
落实到唐朝晖的写作,我能清晰的看到诗人在字里行间里的生活化与场景化。在湖南的唐朝晖,亲历过疼痛的底层生活,这为他的写作储存了大量的能源。出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唐朝晖,少年时代的唐朝晖,是位风声渐起、声名显赫的少年诗人。他打开自己的耳朵,静听天籁与烟火;他打开自己的眼睛,认识天象与人间;他打开自己的梦想,把光荣与沉重留给文学。上个世纪,他写作并发表了大量诗歌。多年的写作,有他的关于生、老、病、死的终极思考,也有他朋友、爱人、女儿的身影穿插其间,有着温情的世俗关怀。在这两者之间,唐朝晖努力寻找着平衡点,以至于我能在他的文字里清晰地捕获到他的想法与渴望。
“谁能给她一个时空,让她离开撒满碎瓷的地方?
几十年来,她被胎儿以前的往事煎熬着长大。”
——《童年碎片》
“死亡是否能够与疼痛无关?”
——《病》
“我无法深入任何一双伸过来的手。解冻的河,依旧流着。她依靠自己的脚,用各种语言和方式把**挥霍殆尽。从她周身散发出来的体息萦绕成一种氛围。她是人。她是单个的人。她是神。她是魔。她是床和梦。她是心灵。她是物语。她肯定不仅是女人,她也是男人,她就是万物。”
——《她》
“又一片叶子被季节随意地拂落,形同亿万个秋天的命运。”
——《生命》
“我在这里醒来,有如打开一本书,内容是新的。她们漫游着,闲逛着,就像现在的我。”
——《天使》
“我还在镜子里成熟。
我还在镜子里看见了另一个世界的深度。”
——《深度》
“金黄的火焰从向日葵里喷出,我全身疼痛我渴。梵高兄长啊!你愤怒地拒绝噪音干扰你神圣火焰的向日葵,你需要的是爱和刃之上的目光,你的耳朵在天空乱飞没有着落。请赐予我耳朵和色彩吧!
……
我的病是杰克逊引出来的。如棒砸向我的音乐,让我麻木让我发病让我歇斯底里轰炸。还有梵高的火焰和耳朵。”
——《轰炸前夜》
《梦语者》这部书,这样的句子卓尔不凡,俯拾皆是。
2000年8月,我与唐朝晖在燥热不安的长沙见面。虽是神交已久,素未蒙面,当时不到30岁的他,满脸笑容,一看到他你就被他阳光、明朗、健康所感染,心地特别安静。他带着我们穿梭在长沙城,找到一家地道的菜馆,是那样的从容。这就是生活中的唐朝晖,本色,安详而又大度。与当时那些大谈生命至上、艺术至上的诗人们,我觉得貌似他们生活在唐朝。但是唐朝只有一个,那基本都是梦中的,不切实际的。而唐朝晖这样的诗人,生活在当代,思考在当下,我就觉得这样子的诗人才有人情味,更本色。
我与唐朝晖都属于所谓的70后诗人。在上世纪,我们梦想着许多诗人的梦想,写出大诗,永垂史册。拼命读书,发奋写作。在这中间,我们也经历过时代、生活、个人的锻炼,到达今天。而环视当下诗坛,我们一同奋斗过的那些同伴,有些已经被生活所吞噬,一些仍在坚守。但是,当我看到,有些人在恶意伤害诗歌、侮辱诗歌,当诗人成为“神经病”的代名词的时候,我想是诗人病了还是社会病了,还是我们全部病了?
高尚、光荣、良知(我拒绝谈论道德),这些我们一代一代人的神经中枢,这些抗拒与决绝,在唐朝晖身上、在他的诗歌中,合二为一,成为他诗歌的全部意义,结构着对生活的最大敬意。如果,在今天,我们人人都怀揣着这种纯洁,这种写作的秘密,这种到达精神层面的高度,我愿意保持这种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