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退休后,领一点安置费,便回到椰树滴翠的老家安居去了。这让我想起了诗人贺知章的诗句:“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是啊,父母说这辈子不图啥,身体健康就是老来福,还说改革开放后至今咱们家乡变化大环境好,叶落归根就是一个心愿。
许多人退休后都归故里盖楼房安享晚年,而父母却还住在爷爷留下的老屋里。老屋稍为修缮,打了一口自动水泵家用井,家具也是原先用而搬回去的。父母唯一感到骄傲的是我们儿女都争气考上了大学,而我们子女读书毕业后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更让父母欣慰不已。
说“感恩”也好,道“尽一片孝心”也罢,我把父母接到省城里住,也顺便照看孙子。喜迁新居时,我打算把旧家具处理掉而购置新的。父亲却直言:“沙发、电视柜、电冰箱、书柜及睡床都好好的,暂留着用再说吧。”,我开导地说:“都啥年代了?也该换换时尚点的了。”,父亲不悦地道:“年代怎么啦?勤俭持家总该讲嘛。”父亲就这股“犟脾气”,我终拗不过他。
父亲那代人很朴素,思想红,也最革命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奔。五十年代后期,父亲毕业于师范学校,和许多血气方刚的年青人一样,听从党的召唤,支援黎族地区教育事业。几件衣服,一些书籍,往行李袋一塞,便安家落户当穷教书的去了。那时的书信邮递慢,父亲分配到哪里工作,连爷爷都不知道。
听父亲说,初期住的是茅屋,纯粹的无产者。学校师生齐动手,割茅草砍木材,搭屋架垒泥墙,几排屋子落成,住着多户人家。睡床、办公桌及椅子均由公家配备,而饭桌、板凳则是自个用木板制成,简单能用就行。再买几件锅碗瓢盆什么的,就可开灶做饭了。条件稍改善后,住上了砖瓦房,添了餐柜、衣柜、沙发等,才有个象样的家。
父亲一贯做事是“认真”两字,讲原则,敢负责,进步快。“文革期间”,也曾“三起三落”,即从小学调到中学任教,再调到县教育局工作。后来,从县教育局下放到“五七干校”劳动改造,又返回学校去。
七十年代初期,父亲调到汉区一间中学担任校长,便找来解放牌汽车搬家。邻居说,那个地方没柴烧,大家自发地把自家用不完的柴火搬出来,往车肚里装得满满的。你看,同志们纯朴得连“心”都能看得见,还依依不舍地目送汽车消失在夜幕中。一到新单位,便有好多老师等着帮卸车。大伙细语着:新校长的家当可不少咧。卸的卸,搬的搬,有的说“好货”还在后头。直至车厢空了,老师们才恍然大悟,原来只是几件陈旧的家具。
那时,最时髦的东西是“三大件”。谁家有了缝纫机、自行车、手表,谁家的人气就特旺。物质极度匮乏,买什么都是凭票排队,加上人们工资低,手头没多少闲钱,买件东西可真难的。
家里终于搬回了华南牌缝纫机。母亲的裁缝手艺还算可以。孩子盼的,是过年时能穿上一件新衣裳,作新衣凝聚了浓浓的一份母爱。那时的人讲节约,平时衣服穿破了,垫上一层底布用缝纫机细致地一圈一圈纫箴补缀,很整洁,有美感。此所谓“缝缝补补又三年”,老二拾老大的衣服穿,是常有的事。
父亲也买了一块上海牌机械手表。那时的人是不是干部,看看手碗上有没有戴“手表”大致可分辨出来。直到我考上大学时,那块手表才奖励给我。从此,我才算有了“时间观念”,人也潇洒神气多了。父亲语重心长地说:“戴手表不是拿来看漂亮的,做人就要象手表那样分秒必争,积极向上,可不能虚度年华呀。”,言意深刻,一直启发着我。
家里没有一件电器。父亲很讲卫生,招待客人时,碗筷一定要放在滚烫的开水里消毒一阵子,谁都不知道消毒柜是个啥东西。收音机在当时算是奢侈品,一位老师有海外关系,其亲戚从香港回乡探亲时带一部日产收音机送给他,让大家羡慕不已。家里没收音机不要紧,学校每天都播放广播,我特喜欢听。现在,我的“普通话”能走南闯北,几乎是靠当时“听广播”打的基础。八十年代后,人们才真正见到了录音机、电视机及洗衣机等。九十年代后,家用电器是个啥概念,甭说大家心里都清楚了。
直到如今,那部缝纫机早已老掉牙。用是不能再用了,可总舍不得丢掉。母亲说家存件岁月“宝贝”,忆着过去心更踏实。那块老手表还可以走字儿,但我已不戴了,而是擦拭干净用盒子装好端庄地放在旧书架上,让它珍藏着消逝的时光,留住父母教诲子女的真谛。
从父母亲的身上所折射出来的,是那代人单调生活的一个缩影。父母亲质朴豁达的人生虽已在历史长河中度过,但那种不图享受而淡泊名利的精神却渐渐在我的身心中发酵着,让我懂得生活中“甜酸苦辣”的真正含义,使我形成了凡事不攀比不摆阔而知足常乐的处世观,朝认定的目标锲而不舍地奋斗着。文/黄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