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飞机上读完刘绍楹《听涛阁诗词稿》,其时虽身处云雾之中,却无半点虚浮之感,反觉心里沉甸甸的。中国古体诗自《诗经》以降,屡经变革,至今日仍为世人青睐。但乐于此道者芸芸,真正能写出一点格调的却是凤毛麟角。清人沈德潜认为要写出有格调的诗,须得有“第一等襟抱,第一等学识”,从《听涛阁诗词稿》里,似能看到绍楹的“襟抱”与“学识”。
中国的传统诗词中视为畏途的哲理,能在绍楹诗中得以张扬,尽管他塑造形象的语言还需要提炼,用形象表达抽象思维的方式还嫌单一。但是在立意或是意境上,绍楹还是有自己的追求的。正如他在“苍莽椰林密,弯弯港口深”的海岛《寻诗》中所言:“荒凉君莫叹,诗意也能寻。”他的确善于在平淡的水兵生活中,寻取诗情画意。例如他在《午夜码头边候昙花开放》中,就撷取了与众不同的立意:“玉体仙姿掠目光,现身短暂又何妨。群芳谁与争颜色,夜送人间一缕香。”
绝句《哀阿贝尔》更有不一般的寓意,阿贝尔是19世纪挪威的一位青年才俊,他将两项研究成果寄给巴黎科学院,因人微言轻而不为重视。两年后,受一个偶然事件冲击,巴黎科学院从库房里找出论文重新评审决定发给大奖时,阿贝尔已因贫病交加离开人世。对此,绍楹感叹:“生前贫病死加冕,再授殊荣为何来?”
诗的沉郁风格,与内容的深刻和蓄积的厚重有关。绍楹是在着力学取这种风格的,其诗稿中的一些诗词写得沉着而平实,风趣幽默中有隐忍,可以用“冷隽”二字来概括。
其实“冷隽”也是可以抒发激情的,例如他的《冬至》,用语用词就十分“冷隽”:“冬至忽飞六瓣花,银装素裹真无瑕。因何天外多风景,原却世间少识家。静观关系织成网,始信文章憎命达。留得书生空议论,人生有涯知无涯。”诗意的沉着是显而易见的,只可惜落尾又被翻了上去,未能“沉”到深处。
旧诗已有几千年的历史,历代都在改革,其实无须死抱《佩文诗韵》不放,而应采取一种务实和开放的态度来对待。新旧诗各执一词也大可不必,相辅相成,推陈出新才好。绍楹可用自己的诗来做点搭桥的工作,若真能在新旧诗间搭一座桥梁,哪怕是搭一块桥板,也是善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