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满视野的青绿。庄稼,流水,树木,房舍,皆可入画。城市在这个时候正当狂躁,而原野清静无为,足可安抚灵魂。走过平原,走进山地,绿得更青翠,绿得更沉静,绿得更深邃。大地扯我入怀,诱我长驱直入,迷我醉我痴我。
车在青山绿树中穿行。平时在城市里想要寻觅一些儿绿色是费力的事,而乡村却是绿的海洋。与其说我是寻李密,不如说我是寻绿来了。也不需寻,只要肯走出城市,人就跌进绿海之中了。
进入保胜地界,路开始起伏,山开始相伴。感觉地形熟悉,大类刘备寻访卧龙、凤雏之地。李密与孔明几乎同时,身上岂能没有一点隐士高人之气?李密走出这样看似平常实则隐秘之地,一如卧龙之出于隆中。但是李密究竟是李密,他在关键时候不去朝廷任职,而是留在这深山中侍奉祖母。做官似乎是古代读书人的必由之路,做官并不单是为了做官,他们想借此一道实现人生价值,活出自我。但当“忠孝不能两全”时,“百事孝第一”,李密选择留在家乡,与祖母相依为命,实属明智。读《陈情表》,可以想见李密的选择既是理性的,更是一种人的本能。“乌鸟私情”,孝出自然。李密做官也颇有政声,但说到他,我们首先想到的还是《陈情表》,还是他“天下第一孝”的美名。
但我并不是冲着一个“孝”字而去,甚至也不是冲着李密而去。尽管到了龙门寺,我也在峭璧下认真地看有关他的文字与图画。“李密故里”四个大字在峭璧上高悬,但除了峭璧之外,四处已无李密之气息。倒是两座大雄宝殿有声有色,香火旺盛。两位比丘尼师父告诉我们,这里并不是李密的故乡。其中一位就是在本地出家的,说从未听说过这里是李密的家乡,之所以现在成了“李密故里”,是有些人太想把这里打造成旅游景点。为达此目的,有关部门甚至想把她们赶走,直接把寺庙辟为李密故居。问了一些当地人,他们并不知道李密是不是同乡。“人家说是就是吧。”这是普遍的心态。
李密是哪里人?有人说在江读,不在西而在东。朋友说,事实上是江读人,但祖母在保胜龙门寺,他放弃做官,侍奉祖母就在这里。不无道理。但是这重要吗?考证此事,于我何干?值得考证的倒是,为什么有些人非要“钦定”李密故里就在龙门寺?把一个有来历的寺庙和一个有来头的孝子整合成一种“优势资源”,这倒不失为一种“设计”,但多少有点怪异和诡谲。李密是哪里人,恐怕不能由某一些人说了算。历史自有其回声。
因为留连深山与古寺,我们在寺中住了一夜。朋友说他曾在此住一个多星期,在静寂中阅读写作。与师父论禅,和乡民闲谈,漫步于山中小道,禅房静夜之思,这些,无一不深具诱惑。此种诱惑比城市之种种诱惑更能抵达灵魂。虽是小住,只要入定,也足以涤荡尘世烦忧了。
融入自然,随性自然。于是,我之为我,我们之为我们,世界之为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