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常常会想起故乡的饭场。所谓“饭场”,就是村民们集中吃饭的场地。提起这个词,居住在钢筋水泥间、习惯吃桌饭的城里人可能会觉得很陌生,然而土生土长、率真洒脱的农村人则觉得非常亲切,对于漂泊异乡的游子而言,那更是散发着浓郁乡情的字眼,或者可以说是家乡的印记。
饭场的形成,需要有几个条件,比如村民居住比较集中,地势平坦开阔,最好还要有几棵可以遮阳挡雨的大树等等。一个村子里一般能形成好几个饭场,但影响性最大的中心性饭场只有一个,常常引得其他饭场的人前来串场。在老家有句话,叫做“赶饭场”,说的就是各家各户端着饭碗去饭场时的热闹情景。一个“赶”字,不但形象生动,而且尽道其妙。乡亲们去饭场,并不见得各自的饭有多好,关键要的是那种气氛。性急的人催饭时也会说:“孩他妈,饭好没?一会儿就赶不上饭场子啦!”
至今我仍记得那种热闹、放松、愉悦的氛围。只要不是焦麦炸豆的农忙时节,各家各户的开饭时间一般都是比较有规律的。时间一到,乡亲们就三三俩俩地开始往饭场聚拢。当然,来得早的是要抢占地利的,于是饭场上的青石板、碾盘、锯平的树桩子,就成了他们摆饭碗的“战利品”。不大一会儿,乡亲们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谈论的主题可是丰富得很。既有对家长里短、子女教育、乡间趣闻的评说,也有对农药化肥、庄稼长势、农活安排的交流;既有村干部对上级政策的传达解释,也有村民七嘴八舌地谈看法;既有人谈最近热播的某部电视剧,也有人谈历史人物的功过得失。饭场里不时发出阵阵热烈的笑声或辩论声,往往是一海碗饭都吃完了,大家的谈兴还未削减。于是饭量大的人,小跑回去盛完饭再赶来,生怕错过了。
对于我们这些毛孩子来说,最得意的莫过于考得了好成绩的那份荣耀。往往是经某位细心的邻居一提,众人便马上发出一片啧啧的夸赞。有时还能受到端着“改样饭”赶饭场的乡亲们的犒赏,比如拨一筷子炒鸡蛋、夹几块五花肉等等,那滋味真是香在嘴里,美在心里。父母看见了,更是乐得合不拢嘴。后来,随着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外出务工人员的激增和乡亲们健康意识的提高,饭场逐渐失去了规模,最终消融在了故乡发展的进程中。没了饭场的故乡,人们的脚步更快了,钱袋子更鼓了,但感情的距离也更远了。
前几天听父亲说,县里为了集约用地,正在推行“万人村”建设。我们这个不足200口人的自然村当然也在拆迁之列。至于县里能否把这项工程,建成造福千家万户的民心工程,而不是急功近利、标榜政绩的形象工程,则基本上是“肉食者谋之”并说了算的事。我所清楚的是,要不了多长时间,生我养我的故乡就将永远消逝,那些美丽温馨的记忆,也将永久性地失去载体。
或许,到那时,我只能怀着深深的落寞,带着浓浓的乡愁,孤独地走向远方,成为完全意义上的游子(作者刘杰,笔名青裳孤客,河南省作协会员,现借调于河南省灵宝市卫生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