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运河水,从古流到今。守望着岁月,见证着历史,也流进了我少儿时的记忆。
运河流出无锡老城后,一路向东奔去。流经我家老屋前,已是一条宽阔雄浑的大河了。清清的河水,日夜不停地奔流着。不但河面上船来舟往,成了一条黄金水道。而且流水给我们送来了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清澈活水,日常的饮用、洗涤、浇灌……方便着每一天的生活。
运河最初给我的记忆是抗日战争胜利时,我由大人手抱着,与欢庆的人们一起,争看日军东撤败走的情景。一队队日军,从我家老屋前的窑路上沿着运河往东撤去。他们没有了昔日不可一世的耀武扬威,更没有那凶神恶煞、残暴成性的模样,个个神情沮丧,失魂落魄,队不成形地在赶路,哭丧的脸上写满了战败者的神态。围观的人群兴高采烈,喜笑颜开。抗战八年,终於打败了小鬼子,重见了天日,就连那运河水,也在欢唱胜利的喜悦。
四年后的四月,运河水再次欢唱胜利之歌。那时,大人们得知无锡即将解放的消息后,不顾国民党军队还未逃走,齐力推倒了我家前门外堵在高围墙拱圈门上的砖体,(在那兵荒马乱的战争岁月,我们高围墙里的三户氏族人家,为躲避国民党军队烧杀抢夺和抓壮丁,确保人身安全,便用砖把拱圈门严严实实地堵死了,平时只得小心翼翼地从**进出。)我跟着大人们雀跃般地向运河边跑去,可眼前哪有路啊?遍地长满一人高的荒草,门前一条通往河边的砖路早已被掩遮得无影无踪,就连对门的那只砖窑,也长满了草,看不见它原来的模样了。四年多无人行走,让它置之荒外,能不荒野一片吗。大人们凭着依稀可辨的路向,双手撩开荒草,一步步走到河边。我紧随其后,拨草摸路也来到岸边。只见河对岸一排排溃不成军的国民党散兵,在怆惶地向东撤逃,其狼狈不堪的样子让欢庆胜利的人们一片嗤笑。河里的船只上也挤满了东逃的国民党军队,这些船都是被强征而来的。只见船上的人乱作一团,有的用生硬的动作在撑篙摇橹,有的吆喝着:快!快!快!一片慌张,生怕解放军从天而降,逃命不成当了俘虏。
这两次历史性的胜利,我有幸与古运河一起都见证了。清清运河水日夜向东流,流走了岁月,却带不走这刻骨铭心的记忆。从此以后,在安稳的日子里,我与运河亲密相随,它给我快乐,给我家生活带来便利。
那时还没有自来水,饮用水都是运河里的水。我常挑起两只木水桶,到运河里去挑水。一年四季,风雨无阻,挑水成了我在家中劳动的主项。平日里吃完饭,便把碗筷盆匙放在一只竹篮里,拎到河边码头上一一洗刷干净。要漂洗衣服,就提了个大篮子,在码头的石条上,边用棒槌敲打,边放在河中漂洗。家中遇上大扫除,便把碗橱矮柜、桌椅板凳一一搬到河边,用抹布仔细地在水中洗刷一遍……这些洗刷活儿看起来虽很劳苦,费时费力,但在那个年代,苦中有乐,每当洗净物件回家时,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清清的运诃水,带走了生活里的废弃物,带来了欢笑的活水,让我们在与大自然亲密相处中,在近乎原始生活状态里,愉快地接受运河水的滋润与馈赠,接受运河水带给我的许多乐趣。春天喜听河边此起彼伏的拉纤号子声,夏晚下河游泳嬉水纳凉,秋里趣观河边架网打鱼,冬日冰封河面上削瓦片取乐。就这样,碧波荡漾的运河水,承载着我的少年乐和生活乐,伴随着流逝的岁月,成了我记忆深处一份珍贵的甜蜜。(毛益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