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舜旦 :命若琴弦
- 作者:肖舜旦 更新时间:2012-05-03 03:04:01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大 中 小】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127次
那一天整理旧物,在一个深长的壁柜里翻出了一把旧琴。琴匣已有些破旧不堪、苍老,暗淡无光,蒙满灰尘,提手已断裂。磕磕碰碰的把它从一堆旧物中理出来后,拂去尘垢,打开琴盒,一把“伤痕”累累的小提琴平静而沧桑地呈现在我的眼前,一段悠长悠长的岁月便从我的记忆深处冒出,禁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不知所措,怅然若失……
这把琴于我已有约35年历史了,如今乍然碰面,仿佛由时光隧道突然回到35年前,顿感物是人非,或物非人是……总之,有些猝不及防,一种莫名的感慨,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35年前,就是1976年,那一年,我22岁,刚从插队落户的乡村调回城里当工人,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把学习小提琴(价格是26元吧),视若至宝,朝夕不离,这是一份迟到了两年的最爱。73年下乡插队时,就很想有一把琴,哪怕一把二胡也行,但那时想买一把五元钱的二胡于我都是一种很奢侈的行为。好在同学中有人有二胡,后来还有一阵子出现过一把提琴,所以,倒也可以解我一些燃眉之急,给我的插队生活确实带来过不少快乐。
那时对音乐的热爱是难以形容的。也许是文革的时代影响。文革是一个非常重视文化宣传的年代,那个时代出现了很多很多的无师自通的文艺爱好者,我对音乐的情感也许就是这样产生的。
但我那时学提琴的热情决不是一般人可比的,虽然我真正刻苦练琴的时间大约只有一年半而已,可这十八个月的练琴时光让我终生难忘。每天练琴的时间至少在六七个小时以上,实在可以用乐此不疲来形容。我不知道这种执着的力量来自何方,也许只有用青春的热情解释才合理。年轻,无知无畏,一切全凭热情,喜欢的事情就不顾一切地去追求,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最坚定的力量。不像现在学琴的孩子,必须得有老师家长的时时监督帮助指导。我的学琴全凭自觉,兴趣;并且没有老师,完全可以用无师自通来形容。当然,应该有一本《小提琴入门》之类的书籍,也就是照着书上说的方法去练,还有就是同学朋友之间的相互“切磋”。拉得好不好无从知晓,但永远充满激情,充满自信这一点却从未改变。记得在那年的九月九日毛泽东去世,一个月禁止娱乐,不能拉琴,实在有些难受。于是,从同学处借到一本五线谱的《开塞练习曲》,有36首曲子。其实,那时我根本不识线谱,可依然不管他三七二十一,照猫画虎,先把它抄下来了。全国哀悼月过完后,我就全力以赴的进入“正规”训练了。按照线谱的程序,一课一课地拉下去了。我不知道现在的音乐专业人士是如何评价这本练习曲,也不知道我拉的效果符不符合要求,反正我是自以为是的把这36首练习曲给拉完了。究竟拉了多久,我也记不清楚了。实际迄今为止,我的“琴技”究竟如何,一直是糊涂帐,从没有专业人士对我的“演奏”进行过任何质量评估,反正我是像阿Q那样自我感觉良好的刻苦的练下去了。也许唯一的一次检验或许可以稍稍说明一些问题。1977年恢复高考时,我同时参加了艺术和文化两种考试。那年在艺术考试过程中,在本地区的几百名艺术考生中,我是以初试第六名的成绩进入复试的,应该是个很不错的成绩。但在最后录取的过程中,我放弃了属于大专的艺术系而选择了本科的师范学院中文系。我不知道这这种选择是对是错,但从此就与艺术说再见了,至今依然是我心中最大的遗憾,因为,我一直自认为我或许很有些音乐天赋的。
记得那年考试时拉的自选独奏曲是《草原上的红卫兵见到了毛主席》,这是当时很流行的一首曲子,里面有一大段快弓演奏和模仿马蹄声的和弦技巧,这首曲子现在我已经完全不能演奏了,也不知当年的演奏效果究竟如何。还练过的曲子有《黎家代表上北京》《不忘阶级苦》等。那时对琴的痴迷热情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此时,看着眼前的这把“伤痕”累累的旧琴,我不禁感慨万千。琴身最突出的“亮点”就是琴身的表面污迹斑斑。这些污迹来源于一次“外行”的清洗过程。因为每次拉琴后没有及时清理琴身的松香粉沫,时间一久就留下很多固定凝结的尘垢,当时不知从哪里听说可以用酒精清洗干净,于是就弄了些酒精来洗,可能是哪里出了差错,结果虽然大部分的松香粉给清除了,但还是留下一些无法清洗彻底的污渍,这些污渍就造成了琴身表面“伤痕”累累的“沧桑”印象。琴身的第二个“亮点”就是指板上油漆的脱落印记,这些印记可是我刻苦练琴的见证。每一处脱落的油漆都是我的手指无数次触摸的结果,都是我心血的结晶。油漆脱落的范围很大,从G弦的低把位到E弦的高把位,洋洋洒洒、迤迤丽丽的铺开,自己看了都不禁肃然起敬,可见当时用功之深。这用功之深本来还可以有另一个证据,那就是当时脖颈上夹琴形成的老茧,赫然一大块的,摸上去粗糙硬朗、很有质感的;只是现在早已荡然无存了。
此刻,这把35年前的旧琴平静得躺在我的眼前,无怨无悔,不卑不亢,让我的内心不禁有些隐隐作痛。真正计算起来,我完全“遗弃”它的时间是在2000年,因为之前,虽然已与艺术告别,但偶尔还会拉拉琴。虽然拉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一年到头都难得摸上两回。但至少,这琴总是处在“服役”阶段。2000年,我动了一场大手术,有些心灰意懒的消沉意味,这时突然想起琴了,可拿起琴时才发现,这琴的指板弦柱部分与琴身交接处竟然出现裂缝,以致摇动不可用了,这不禁让我有些失落,顿感没有琴是断断不行的,于是,又去买了一把琴。虽然,后来还是请一位木匠把旧琴脱落的地方用胶给粘牢固了,琴其实还可以用的,但“喜新厌旧”的思想竟然作祟,从此,旧琴就被彻底“遗弃”了。
这一别就是十二年。而这十二年后的重逢竟然让我百感交集。很惊讶的发现,琴虽旧,琴弓的马尾已断,但四根弦却依然好好的,轻轻地把弦拧紧些,用手指轻轻一拨,竟“铮铮然有京都声”,音色绝不逊于我现在的新琴,有一种如梦方醒的震撼。迫不及待地把琴重新调试好,再用新琴弓拉开这尘封35年的历史帷幕,一种悠然、旷远、苍凉的音色飘然而出,我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伤,这是我35年前的音乐吗?是我35年前的青春回响吗?我不知道,但我能感觉到这音色依然优美,风韵犹存,只可惜我再也奏不出当年的旋律了。
命若琴弦。生命这把琴是需要奋争、是需要演奏的。我现在异常珍惜这把旧琴,我感觉我遗忘它实在太久了。35年前的那份执著、迷狂、努力、自信,现在我再也找不回来了。人之垂老,其言也诚;命若琴弦,其音也美。我的生命之琴已然到了落幕阶段,但我怀念并依然欣赏这35年前旧琴的美丽音色,我希望我还能时时眷顾它,用她的美丽琴声安抚我的余生,温暖我的心灵。有追求的生命应该是美丽的,能演奏的琴弦应该是动人的。
命若琴弦,我希望我的生命之弦能演奏到最后一章,不敢说绚烂如花,但至少要平静如水,清澈如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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