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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衣名相王安石
(三十集古装连续剧)
序幕
钟山之巅,苍松翠竹,山花灿烂。
王安石神采奕奕站在山上, 展目观望:山环水抱,气象万千……大江自西而东……白露洲、燕子矶依稀可辨……芙蓉、天阙诸峰,比连群山……雁行成阵……红枫遍野……
主题歌唱起:金陵帝王州,郁葱葱,佳气浮游,长江自流。八百年来岂是梦?六代尽成古丘!逐豪华何日得休?毕竟江山谁是主?共天下一扫怨共忧。天有病,人知否? 是非从来争未已,使众生,皆为尧舜,不知孔子。读罢古今书万卷,识透人间真理,是与非尽付流水。潮涨潮落不由己,待石出自见真与伪。人之末,性乃美。
第一集
1、江西会馆前
繁华的汴京街上,举人们皆兴致勃勃,一个个奔走着,嚷嚷道:“快,今日放榜。”“走,快去看榜!”并纷纷向皇宫涌去。
王安石和曾巩从江西会馆走出,王安石身着青色布衣,对曾巩说:“表兄,这一科你我肯定能中,快走吧。”
曾巩慢慢腾腾,忧郁地说:“我怕是不行啦。”
王安石不解地:“因何这么沮丧,表兄的文章,连欧阳公都大加赞赏。”
曾巩摇摇头:“介甫有所不知,此次策问,我行文没有用太宗皇帝颁定的四平四仄官韵,情之所至,用言任意恣肆,若是朝廷以律赋工拙取士,我是非落榜不可。”
王安石急道:“科考之前,我与王珪屡屡提醒于你,以律赋工拙取士已历三朝,切不可强拗,你怎可……”
曾巩红脸争辩:“声病对偶,华而不实,益在何处?”
王安石:“可它关乎你一生的前程呀。”
曾巩正色道:“宁可落榜,绝不附庸!”
王安石笑笑:“怪不得人人都叫你曾老夫子,走吧。”两人疾步前行。
2、皇宫午门
午门前,一侧墙上贴着一排大红的榜示,下面人头攒动,一片唏嘘和激动的声音。
王安石和曾巩排开人群,驻足仔细观望,王安石的名字赫然在目,而怎么也寻不到曾巩的名字。
曾巩垂头丧气地走出人群,王安石跟在后面,曾巩说:“介甫,你赶快入宫吧,我回会馆去。”说罢头也不回,怏怏而去。
王安石转身,向皇宫走去,有几个举子兴高采烈地先后入宫。
3、崇政殿前
众举子黑压压地站在殿前,四边有御林军护卫着,文武大臣立在阶上。
“皇上驾到……”随着一声吆喊,仁宗在太监和宫女的簇拥下,从一侧走到大殿檐下,众臣和举子齐齐下跪,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仁宗正面站好,笑嘻嘻说:“众卿平身!”
“谢万岁……”众人诵毕起身。
仁宗:“今科进士,因西线战事大捷,朕多放了几名,共四百四十三人。殿试之卷,朕亦阅览甚众,皆才思出众,文理周密,朕甚为欣悦,现公布殿试三甲之名!”
传胪官走出檐下,展开黄绢,高声宣道:“一甲赐进士及第,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一甲一名杨寘,一甲二名韩绛,一甲三名吴充,一甲四名王安石,一甲五名……”
4、江西会馆
曾巩劝慰两个举子:“今科不第,还有下科,二位何必懊恼不已。要知道,功名利禄乃生前之事,而文章则是要留传万世的,只要文章做好了,及不及第都无关紧要。”
一举子:“话是这样说,可心里总是不舒服。”
另一举子:“是呵,家人们都翘首期盼,如何回去面对呀?”
曾巩笑笑:“总不能在京师呆一辈子吧,还是商量着回家吧。我想明日就南回,两位可否愿意同道而归?”
两举子相视看了看,无奈地点点头。
曾巩向两人笑笑,转身出屋,一举子急问:“老夫子何往?”
曾巩:“我去一趟欧府,向欧阳修大人告个别。”说罢掉头走了。
5、汴京御街
杨寘衣徘服,插宫花,骑在御赐的白马上,众进士皆绿衣,跟随其后,一行徐徐而行。街上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翘首观望。
“新科进士游街喽……”
“快看状元郎……”
在一高耸的建筑廊下,众多公卿大夫也在观瞻,皆是满脸欣悦。
吕夷简吟道:“却忆金明池上路,满城争看绿衣郎。果然是盛况空前呵。”
真定王曹真:“吕相说的是,状元及第,即使将兵数十万,收复幽蓟,凯旋而还,献捷大庙,其荣亦不可及也。”
一官员:“要知道,自大宋开国至今,一甲前三人,三十有九,其后只有五人不及公卿之位,其余皆出类拔萃也。”
6欧阳修府
欧阳修身着便服,正在书房翻检书册。
家人引曾巩入屋,曾巩恭恭敬敬作了一揖:“见过欧阳公。”
欧阳修笑笑,指指椅子:“坐吧。”
两人便在小桌前面对面坐下,小僮献上茶水,欧阳修又笑着说:“请。”
曾巩回礼:“大人请。”然后端起茶碗,轻呷一口,放下茶碗,向欧阳修拱拱手:“大人,弟子明日南回,今特来拜别。”
欧阳修:“进退因时,全不由己,落第本乎寻常,子固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曾巩正要说话,家人引吴充走进,吴充向二人拱手,曾巩还礼,欧阳修指着身侧的椅子说:“请坐。”
吴充坐下,看着曾巩说:“今科师兄落第,在下甚是不平。官韵时文,误人非浅。师兄学识十倍于充,皆因相悖于时文,便落第了。”
曾巩正色道:“骈体官韵,浮靡文坛,误人误国。吾意已决,官韵不革,再不应举。”
欧阳修点头赞道:“好,有骨气。”突然长身而起,走到书案前,提起毛笔,奋笔写下:送曾巩秀才序。
曾巩和吴充走了过来,一侧一个,引颈观看。欧阳修略一思索,奋笔写了开来。
7、江西会馆前
王安石正要进门,被王珪堵了出来,王珪笑嘻嘻说:“春光无价,小弟有言在先,中举请客。今日要还愿,特邀王兄共享一日平康乐,我可是恭候多时了。”
王安石:“平康之乐?何为平康?”
王珪:“都说江西多才子,原来都是些乡巴佬!”王珪挺挺胸,得意地说:“自唐以来,新进士放榜之后,放荡游乐,宿妓之风盛行,唐时官妓居于平康里,所以俗称平康之乐。”
王安石慌忙摇手:“我不去,我不去……”
王珪不容他推脱,拉了就走:“人当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不饮酒听曲子,不听曲子抱妹子,小弟这个客呀,是请定了。”
王安石:“不去,那个地方,不去,不去……”
两人撕扯着,韩绛骑马过来,翻身下马,将马缰交给会馆杂役,笑问:“二位,这是干啥?”
王珪笑道:“我请介甫去樊楼,他害羞,说啥也不去。”
韩绛:“樊楼座主闻知柳永被黜落,特意为他庆贺生日,今晚柳永将与兰畹儿共唱晓风残月,不可错过,走,走。”说着伸手也去拉王安石。
王安石拗不过,苦笑着跟两人走了。
8、樊楼
三人走进楼门,老鸨热情迎了上来:“三位爷,快请楼上坐。”
樊楼内人声噪杂,有三位姑娘娇滴滴迎了过来,一人搀住一个男人的胳膊:“进士爷,请上楼。”“进士爷,请。”说着将头倚到了男人们的肩上。
王安石慌忙躲开:“好,好,上楼,上楼。”指指楼梯,自顾自疾步而去,众人笑成一团。
王安石蹬蹬蹬几步跨上楼梯,一杂役躬身施礼:“爷,这边请。”
王安石顺着他的指向看去,只见楼上已围了许多人,有袅袅歌声传出。
王安石跟杂役来到一茶座坐下,杂役给他倒好茶,说声“爷,您请。”便忙活着去招呼上楼的王珪、韩绛:“两位爷,这边请。”
杂役引王珪、韩绛及两位姑娘过来,招呼他们在王安石身侧坐下,韩绛挨着王安石,笑道:“介甫兄怎地这般小家气?”
王安石忙道:“听唱,听唱。”一指池子中央,正目观望。
丝竹檀板响处,柳永和兰畹儿软绵绵地唱着:“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栏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王安石听着,忽觉头晕了起来,眼前的人影也模糊起来,他捂着头,咬着牙,心道:“撑住,千万不能出丑。”
他强撑了一会儿,忽然呃了一声,他赶忙压住呕逆,将嘴紧紧合住,面色苍白,汗水如浆。韩绛掉头看见了,急问:“怎么啦?是不是难受?”
王安石点点头。
韩绛回身把杂役喊过来,杂役躬身问:“爷,什么事?”
韩绛指指王安石:“去,把这位爷送回江西会馆。”
“是。”杂役答应一声,搀扶着王安石离开现场。下了楼,王安石颤着声问:“厕所在何处?”
“这边,这边,爷。”杂役忙搀着王安石往厕所走,王安石走进厕所,伏在木桶上呕吐了一会儿,挥挥手说:“你去吧。”
杂役离去,王安石整整衣冠,捂着肚子出了厕所,看看二楼,匆忙走出樊楼。
9、江西会馆
王安石走进客房,躺在床上。
曾巩走了进来,见状急问:“怎么啦?病了?”说着走上前,捉住了王安石的胳膊,给他把起了脉。
王安石微微一笑,低声说:“可能是中了暑寒之气,不大紧,不大紧。”
曾巩放下他的手臂,点点头:“心脉正常,我一会儿让杂役给你抓副药,调养调养,也没什么大事。”
王安石从床上爬着坐起,问道:“表兄,你这是去了哪里?”
曾巩:“我决定明日就南归,刚才是去欧府拜别去了。”
“什么?”王安石急问:“你明日就走?”
曾巩点点头:“是的,我过来看看,你有没有往回捎的?”
“有,有。”王安石说着,从枕头下取出一封信和及第喜帖,递于曾巩:“就烦表兄交于我母,外祖母那里,烦兄一定替我叩拜。”
曾巩点点头,将信和喜帖纳入怀中,回手掏出一张纸笺,递给安石:“这是欧阳公写给为兄的,请介甫一览。”
“人言欧阳永叔幼时常以沙滩为纸,芦管为笔,竟写出了一手好文章,快看看。”王安石接过纸笺,低头观看,不由念道:“曾生来自南丰。虽有魁垒拔出之材,而一再不中尺度,或曰:其不中,法也。呜呼!有司所操,果良法邪?何其久而不思革也。”
“况若曾生之业,其大者固已魁垒,其小者亦可以中尺度,而有司弃之,可怪也。然曾生不非同进,不罪有司,告予以归,思广其学而坚其守。予初骇其文,又壮其去。夫农不咎岁而播是勤,其水旱则已,使一有获,则岂不多邪?”
王安石激动地看着曾巩,将纸笺交给他:“中举者五百人,得欧阳公之誉者兄一人,五十年后,众皆没矣,兄独传于世。”
曾巩坦然笑道:“贤弟莫要为我宽心,一举成名,至荣至乐,兄既向往,也为贤弟高兴。今又落第,也是预料中事。好了,你先休息,我去安排给你抓药。”说着,走出房间。
10、吕府
吴夷简坐在太师椅上,细细品着茶。厅中灯火通明。他将茶碗放在八仙桌上,问一侧侍立的丫环:“少爷回来了没有?”
丫环:“没有吧,要不奴婢去看看。”
吕夷简:“少爷回来了,让他来见我。”
“是。”丫环答应一声,轻快地走了出去。
吕夷简手抚长髯,脸上不由现出了笑容。
吕公著走进大厅,躬身道:“父亲,你找我?”
“来来来,过来。”吕夷简招招手,吕公著走到他的身侧,他笑眯眯问儿子:“公著,你知不知道,真定王已招杨寘为郡马啦?”
吕公著笑笑:“知道,此事已在同科进士中传了开来。”
吕夷简又呷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公著,为父前日观游街之众进士,一甲之中,王安石颇有气度,明日你们同科相会时,你问问杨寘,听说他跟王安石交好,看看他知不知道王安石的年庚,为父有意选其为婿,你看如何?”
吕公著笑道:“爹爹的眼力自然非同小可,孩儿也看过王安石的文章,简洁、明快,有大家风范。明日孩儿见着杨寘,让他给王安石透个风,王安石只要来府拜相,妹妹的婚事就十有八九了。”
吕夷简:“好,就依吾儿之言。”
11、桥头
青青的晨曦中,两个举子背着行囊在前走着,王安石和曾巩在后,说笑着来到桥头,曾巩站住,向王安石拱拱手:“贤弟,留步吧,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况你的身体还虚弱着。”
王安石笑笑:“那就不远送了,愿表兄一路顺风。”王安石向曾巩拱拱手,又向桥上的两个举子说:“两位,一路保重!”
两举子同时抱拳道:“介甫兄保重!”
曾巩向王安石挥挥手,扭头走上桥,赶住两人,三人向王安石挥挥手,说笑着走了。
12、江西会馆
王安石在屋中看着书,杨寘兴高采烈地推门走了进来,嚷嚷道:“介甫兄,喜事,喜事。”
王安石放下书,向杨寘拱手:“郡马爷大喜。”
杨寘跨在床上,四肢伸开,平躺在床上,舒了一口气说:“我都要累死了,这真定王府可真是深似海呀,好歹脱不了身。”他突然从床上坐直。笑眯眯看着王安石:“介甫兄,大喜事,今日上午公著吕兄询问你的年庚,有无婚配。我说你小小年纪何来婚配,他说,吕相有意,想请介甫兄过府宴饮。”
王安石愕然地:“这是何意?”
杨寘:“当然是儿女婚事喽。相府有几位待字千金,还不是想择介甫为东床?”
王安石:“去去去,自己做了郡马,反来打趣小弟。”
杨寘:“信不信由你,反正话我是捎到了。介甫兄,这可是大好时机呀,傍着吕相,仕途一片光明呵。”
王安石正色道:“我不去,我在家已定下婚事,若不是三年守孝,早已完婚了。”
杨寘:“既然没有完婚,退了不就得了?介甫兄,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遇呀,介甫切莫犹豫。”
王安石凛然道:“此事万万不成!”
13、临川王府
曾巩走进王府,庑下王安国(十二岁)正在收拾一架龙骨水车,抬头看见曾巩,喊道:“表兄!”撒腿跑了过来:“怎么,中状元了没有?”
曾巩摇摇头,王安国一笑,回头喊下人:“来,把行囊带走!”待下人从曾巩肩上卸下行囊,提着离去,安国哂笑道:“赶考赶考,赶什么考,中了又怎么样?还不是活受罪?”
曾巩上下打量他几眼,见他浑身都是泥迹,笑道:“吾十五而志于学,你就光知道玩耍。”
“冤枉人!”王安国不服气地说:“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里院走出安国的堂妹,她细声叫了一声表兄,然后说:“奶奶问谁来啦,原来是大表兄。”
曾巩连忙掸去身上的尘土,整理过儒冠和青衫,从怀中取出家信和喜帖的封套,急匆匆走进里院,推开正屋东边的门,来到里边,跪倒在地,叩拜道:“给表祖母请安。”
老祖母倚着被阁盘腿坐在炕上,乐呵呵说:“快起,快起,怎么,虎儿没有回来?”
曾巩:“祖母大喜,安石高中四名进士,留京候补,大约不出一个月,就有喜讯了。”说着,打开封套,取出家书和喜帖,放在祖母面前。
老祖母颤颤地捧着喜帖,不觉流下泪来:“他爹盼子成龙,未能见到这一天了。”回身打开壶套,提出一只洪窑蟹青小茶壶,放在炕桌上。安国从丫环手中接过茶碗,放在桌上,小声说:“表兄请。”
老祖母指指炕沿,曾巩在炕沿边跨住,刚要说话,安石母亲吴氏喜盈盈奔了过来,急道:“来,我看,我看。”她后面跟着安仁、安礼等。
老祖母将喜帖递给儿媳,吴氏迫不及待地展开观看。
安仁向曾巩拱手:“有劳表弟啦。”
曾巩笑笑,向他拱拱手,见吴氏看罢家信和喜帖,忙着单膝着地:“给姨母请安!本想一会儿去姨母那边叩安,不想姨母过来了。”
吴氏笑着拉起曾巩,回头对安仁说:“给你表弟备饭,安排歇息,就住在你的书房吧。明日套车,你、固儿、安国,同到外祖家去,传我的话:过了端午节,就办喜事。”
14、江西会馆
王安石正在读书,王珪走了进来,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读书?”
安石不解地:“这是怎么啦?”
王珪急道:“如今留京的,外放的,新科进士恐怕就剩你我还在候补吧。我倒无所谓,你这一甲第四名,却迟迟不补缺,这是为何?”
王安石摇摇头,微微一笑:“我也不知道,等吧,总会安排的吧。”
“唉。”王珪叹口气,垂头丧气地在王安石身侧的椅子上坐下。
15、吕府
吕夷简坐在太师椅上,问身前的儿子:“公著,这么长时间了,怎地不见王安石来府拜相?”
吕公著:“孩儿曾托杨寘和韩绛两次捎话于他,怎奈他冥顽不灵,山野村夫不知好歹,我看就算了吧。”
吕夷简抚髯沉思片刻,轻叹一声说:“那就算了吧,本来为父给他在京留了一个清要之职,看来他是没这个福份啦。”
16、江西会馆
王珪高高兴兴地跑了进来,踢开安石的屋门,嚷嚷道:“介甫,今天我去礼部,你我的公告下来了,你猜猜,你被安排到哪里啦?”
王安石笑道:“大宋朝二十六路州府,如何猜得出,快说吧。”
王珪得意地:“告诉你吧,咱俩同授秘书阁校书、签书准南判官。正八品,我是高兴,你肯定不高兴。”
安石笑笑:“我怎么就不高兴啦?”
王珪嘿嘿一笑:“一甲一等和三甲末等同授一职,你能高兴?”
王安石笑道:“高兴,高兴,有事干就高兴。哎,咱们什么时候起程?”
“明天,明天。”王珪急道。
安石:“好,明天就明天,赶快收拾行囊去吧,从水路走,五六日就可到达扬州。”
王珪蹦蹦跳跳地走了。
17、扬州府
王安石和王珪风尘仆仆走到府门前,门前衙役一见,皆俯首躬腰,一衙役说:“想必二位就是新到的签书判官吧?”
王珪得意地:“正是。”
衙役:“府台候二位多时了,这边请。”
衙役指引着,穿过两重院,把两人引到府衙后院,推开一间正室的门,朗声说:“大人,两位判官大人到。”
王安石和王珪走进正厅,见一中年人笑呵呵站了起来,两人赶忙施礼:“见过府台大人。”
府台笑笑,连连招手:“来来,这边坐,不要客气,坐,坐。”
两人齐声:“谢大人!”然后在圆桌边坐了下来,有侍童奉上茶,在桌上摆好。
府台在圆桌正面坐下,指指茶碗:“请,请。二位一路辛苦了,待会儿办完交结,本府派人给二位安排寝室,今晚本府做东,为二位接风洗尘。”
“谢大人!”两人将手拱起。
“听口音,这位便是今科一甲四名的王介甫吧?”府台看住安石,安石急道:“正是在下,大人。”
府台转头看着王珪:“那这位肯定就是川中的王禹玉啦。”
王珪急道:“正是在下,大人。”
“好,好,本府有两位贤契相助,政事必定大通。”府台激动地看着两人:“接照惯例,新科进士入仕前,都有探亲假期,不知两位是否回老家探亲?”
王安石和王珪互相看看,向知府默默点点头。
府台看着安石:“好,那就准你一月的假期。”转过头又看住王珪,犹豫片刻:“准你四十天吧,蜀中离此远些。”
两人齐声:“谢大人!”
18、临川王府
王府中张灯结彩,亲朋好友纷纷前来道贺,安国、安礼一帮小兄弟小姐妹,穿戴整齐,在院中跑进跑出。
安仁和母亲迎接问候前来的亲朋。
吴氏回头问安仁:“虎儿呢?”
安仁:“二弟今晨骑马出去了,说是去南丰看望曾巩去了。”
吴氏嗔怪道:“别人忙得都头朝下了,他倒好,没事一般。”
安仁笑笑,向一个亲朋迎去:“欢迎,欢迎。”
19、龙溪桥下
王安石信马由缰,从龙溪桥缓缓走下。
“站住!”一个稚嫩的呵斥声猛地惊了他一下。
安石停住马,睁眼仔细一看,见一个男童从斜刺里跑出,总角短褐,横着站在马前,旁边草丛中还藏着三四个,探头探脑地。安石从马上跳下,问道:“怎么啦?”
小曾布:“还我巧妇!”
安石不解地睁大眼睛,耸耸肩。小曾布:“巧妇就要进网,被你的马惊跑了。”
安石笑道:“原来是这样,好,到了龙溪桥,我一定还你一只小黄鹂。”
小曾布打量着安石,翻着眼睛:“这就是龙溪桥,你找何人?”
安石:“我找表兄,他最会逮鸟,不骗你的。”
曾布突然问:“你是虎儿表兄?”安石一怔,睁大眼睛看住他,小曾布顿时得意地施了一礼:“我是布儿。”
王安石惊喜地看着他,上前就抱住他,就要举起时,曾布挣脱着:“我长大了,不要举我!”
安石只好放下他,说:“走,带我找你哥去。”
“好。”曾布一挥手,草丛中的男孩都跃了出来,簇拥着牵马的王安石往前走去。走不多远,一片树荫里,有一幢茅竹搭成的学舍,里面摆着板桌、木凳,曾巩正在用荆条编一扇栅门。
“好表兄,我跑了四十里路,你却在这儿逍遥呢。”安石将马系在树上,大步进入茅舍:“嗬,蛮清静的嘛。”
曾巩激动地双手握住安石的肩头,摇了摇说:“你也是,汴京分别至今,家中百般惦念,竟然没有只言片语。”
安石笑道:“有兄长在家,还惦念什么?京中也没什么事好说的。”
曾巩:“无事怎么生出非来?再晚回半月,我看成了相府东床,还不把柘娘急死?”
安石的头上冒出汗来,急问:“柘娘听到了什么?没事吧?”说到这里,也没等曾巩回话,突然转身退出,从树上解下马,对曾巩说:“姨母那里,由兄致意。”说罢飞身上马,朝柘冈飞驰而去。
曾巩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做了官,还是这样,住意独行,唉。”
20、柘冈吴府
吴府人正在饭后喝茶聊天,听得外面有马嘶之声,外婆对舅舅说:“出去看看,看是谁来了。”舅舅应声出去。
外婆自语:“明儿柘娘出聘,这又是哪家亲戚来啦?”
舅舅领安石进屋,安石急步上前,跪倒在外婆膝前:“虎儿给外祖母请安。”
外婆不禁涌出热泪,拉着安石的手:“好,好,你娘还好吗?”
安石:“母亲无时不在思亲,明日才能来家。”
舅母过来扶起安石,安石跟屋中人等行礼。
外婆抚摸着安石,笑着说:“来了得好,外婆也巴不得见你。”说罢回过头,对舅舅说:“告诉长房芮儿,就说我把虎儿留下了。”然后回转过头问道:“还没吃饭吧,快快传饭。”她看看众人,挥挥手:“你们都休息去吧,不要吵着虎儿。”
众人陆续出屋,安石跟其一一笑着颔首。
家人端进饭菜放好,王安石狼吞虎咽吃开了,外婆在一边慈爱地看着。
21、柘娘闺房
木兰高兴地走了进来,对柘娘说:“妹妹,大伯过来说,虎儿来了,被二奶奶留下了。”
柘娘脸一红,嗔道:“真是的,哪有今日上门的。”木兰戏谑道:“人家想你呗。”
柘娘一推姐姐:“一边去,老没正经的。”
木兰:“那我可走了。”说着作势往外走。
“慢!”柘娘急喊,随即低下了头,讷讷说:“姐,还不过去?看看他好不好。”
木兰对着她刮了一下脸,喜盈盈走了出去。
22、柘冈吴府
安石在床榻上躺着,外婆在炕上睡着,他悄悄爬了起来,走到桌前倒了一盅茶,爽快地喝了一口,听得门外一声咳嗽,抬头看时,大表姐木兰撩起竹帘,走进屋来。
安石向木兰笑笑,指指外婆,低声问:“二表姐呢?”
木兰嗔怪:“昏了你头啦,明日出聘,今日她能见你吗?”
安石讪讪一笑,拍拍自己的脑袋,指指椅子,让表姐坐下,自已站在一边,悄声问:“二表姐好吧?”
木兰:“好,怎么不好,嫁了你这如意郎君,能不好吗?你也是,怎么今天就跑了过来,难道连一天都捱不过去?”
安石笑笑,这时院中传进孩童的玩耍声,安石指指院中,两人轻步出了院。院中,吴棣、吴棠跟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玩,王安石看着眼熟,不由多看了几眼,回头问木兰:“大表姐,这个孩子是……”
木兰:“方仲永呀。”
“噢……”安石顿时想了起来,热情地走过去,拍拍方仲永的脊背,问道:“你看认得我吗?”
方仲永眨眼看看,突然熟练地深施一礼说:“小子姓方,名仲永,金溪柘冈人氏,今年十五岁,多谢大人爱戴。”
王安石莫名其妙地一楞,便笑了,把方仲永拉到背荫处,感慨地说:“十年不见,仲永长大成人了。”
方仲永古板地:“承蒙大人爱戴。”
安石问:“现读何书?”
方仲永直直站着:“五经六典,诸子百家,略知一二。”
安石:“业师是谁?”
仲永不假思索:“小子赖祖上荫德,天子洪福,无师自通。”
安石诧异地端详着方仲永。这时周围围了许多人,木兰笑笑,说:“仲永,不要拘束,只管把那新诗好对唱上来。”
仲永清清喉咙,抱拳一揖,笑嘻嘻说:“请列位大人指教,小子献丑: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
木兰摆摆手:“这都是你五岁时唱的,老掉牙了,换新的。”
仲永思索片刻:“有了。话说三国时魏王曹丕,嫉妒其弟曹植之才,欲寻衅杀之。一日召曹植入见,说道:昔先君在日,汝常以文章夸示于人,今限汝七步吟成一诗,能否?曹植说:请赐题目。曹丕道:以你我为题,不许犯着兄弟字样。曹植略加思索,口占一首曰: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仲永说完,忽然撒起欢儿来,旋转着叫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凫绿水,红掌拨清波。”他弓起腰,两只手向后作拨水状,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仲永不知从何处弄出个盘子,点头哈腰笑嘻嘻对众人说:“小子向众位大人先生讨赏。”便围着众人转起,小孩大人就给他扔几枚铜钱,仲永一连声谢谢,转到王安石处,弓下身双手举盘:“小子讨赏。”安石惊呆了。
仲永不折不挠:“小子向大人讨赏。”王安石还在沉思之中,浑然不觉。
木兰赶紧将方仲永推开:“去去,玩去吧。吴棣,吴棠,领仲永玩去!”
吴棣吴棠过来,连拉带推,一伙孩子嘻嘻哈哈跑了。
王安石默默无语,面色肃穆,他低头走进舅舅书房,抓起毛笔,挥毫写了起来。
23、柘娘闺房
柘娘和父亲吴芮在房中听着,木兰坐在他俩对面,忧心忡忡地说:“就是这些,后来表弟呆头呆脑的,话也不说了,怔怔地进了伯父的书房,愤愤地写起文章来了。”
柘娘担心地:“呆头呆脑的,平时可不是这样吧,是不是累病啦?”
吴芮摇摇头。
木兰:“表弟幼时就好一个人发呆呀,是不是真的有了病?”
吴芮:“那不是发呆,是多思。”
木兰笑笑,瞟瞟妹妹:“是多思,不是发呆,这下放心了吧。”
柘娘绷着脸,呐呐道:“他作得是啥题目?”
吴芮:“安石何人,必有大题目。”
木兰笑出声来:“正是天大的题目呢,金殿策对,可惜是:伤、仲、永。”
吴芮沉思自语:“伤仲永,伤……呵,是了,果然是大题目。”说着站了起来:“你们姊妹聊吧,为父要先睹为快去了。”
24、临川王府
笙乐阵阵,人声鼎沸,硕大的喜字,鲜红的对联,火红的灯笼。
宾客们挤满了大厅,脸上荡漾着喜悦。
司仪高声吆喊:“新郎新娘拜天地……”
笙乐和人声顿时停住,人们把目光齐刷刷聚在缓缓走出的新郎新娘身上。王安石用红绫牵着盖着红盖头的柘娘,走到中堂停下,有人将红绫接去。
王安石满脸兴奋,他环视一番厅中亲朋,回身看看堂上的祖母和母亲,目光就落在大红喜字上,他突然一挥臂,高呼:“拿笔来!”
厅中众人都不解地看住他,吵闹声又停止了。
一家人匆匆端来笔砚,王安石执笔在手,朗声道:“人生两件事:泪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我进土及第,今又娶妻,双喜临门,怎可写一喜字?”说罢回转身,走到喜字前,挥笔在喜字边又加一喜字,众宾客不由鼓掌叫好。
在一片暄闹声中,司仪高喊:“婚礼开始……一拜天地……”
新郎和新娘向着宾客,盈盈下拜。
“二拜高堂……”
新郎和新娘转过身,向祖母和母亲盈盈拜下。
“夫妻对拜……”
新郎和新娘相向而立,盈盈拜下。
“礼成……送入洞房……”
家人又将红绫搭起,安石在前,将柘娘款款牵入后堂,众人一片欢呼。
25、洞房
王安石轻轻掀起柘娘的红盖头,两人相视一笑,柘娘羞赧地低下了头。
安石挨着柘娘在床沿上坐下,揽住柘娘,含笑说:“二表姐,真委屈你了。”
柘娘回过头,嗔道:“以后不许你叫我二表姐,叫柘娘。”
“好,我的柘娘。”王安石紧紧搂住了她,柘娘幸福地将头偎在他的怀中。
两根硕大的红烛欢快地燃烧着。
26、森林
黑魆魃的森林里,曹志提着一根哨棒,疲乏地走了过来。
突然,他警惕地仄起耳朵,向后听了听,马上回过身,双手握紧哨棒,屏息凝神,冷冷地盯着眼睛象灯笼样晃动的十几只狼。
头狼一声嚎叫,群狼闪电般向曹志蹿来,曹志大棒一挥,一只狼滚落在地,哀声嚎叫,另两只跃了开来,等上其它的狼,静静地凝视着曹志。
头狼又是一声嚎叫,群狼散开,从四面向曹志扑来,曹志大棒一扫,击杀了三四只,但他的肩头和腿被狼咬伤了。他忍住疼痛,慢慢转动身子,这时又有几只扑了上来,他大吼一声,哨棒舞动,击杀了两只,但腿上和胳膊上又被狼咬伤了。
剩下的几只狼还在围着他转,曹志瘸着腿小心地转动着,狼又一次扑了过来,一阵缠斗中,曹志又击杀了三四只,但他被咬得更重了,衣服到处都是烂口。他颤着腿,双手紧紧拄住哨棒,怒目盯着还剩下的三只狼。
头狼一声嚎叫,三只狼一瘸一拐地逃走了。曹志松口气,顿时瘫坐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扯开衣衫,将腿上的伤口包住,喘息了一会儿,咬着牙站起,拄着哨棒没走几步,就又栽倒在地,他看看狼去的方向,一使劲,爬了起来……
27、龙溪桥下
王安石牵着马从桥上走下,朗朗的读书声就传了过来,安石笑笑,将马拴在路侧树上,放轻脚步向学舍走去。
突然读书声停了下来,听得曾巩怒冲冲骂道:“曾牟、曾肇,你俩不好好读书,捣什么乱!站起来念!”
于是,读书声又起:“子曰:舜其大孝也与?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
王安石从树丛中穿出,笑呵呵说:“好表兄,在这茅舍破屋中,竟也读起了圣人书。真是难能可贵。”
曾巩回头看看王安石,对座下十几个学生说:“继续读,读完这一章再下课。”
读书声再起。曾巩走出茅舍,打趣道:“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两桩美事都让你摊上了,你不好好守着你的娇柘娘,跑我这儿起什么哄?”
王安石正色道:“表兄,那日从你这儿去了外婆家,弟见到了方仲永,想必表兄也知悉吧。十年前他五岁时,过目不忘,能背下许多诗篇,被州县誉为神童;谁知十年过后,他非但没有进步,反而变得呆板幼拙,连平常孩子都不如。此事让我非常呕心,小弟当时感慨万千,写下一篇《伤仲永》,对孩童的教育有些许遐想,请表兄雅正。”
说着,王安石掏出纸笺,递于曾巩,曾巩默默阅读,观毕,久久沉思,徐徐道:“是呵,自唐五代至真宗,都有童子科,当年临川就举了晏相的神童。仁宗朝名存实废了,至使方仲永不能得到更好的教育,成了一州官府士绅的玩乐把戏,无聊时逗他玩玩,以至于方家仲永习以为常,变得机械迟钝。唉,真是误人不浅呀。”
安石:“所以我早早就跑了过来。表兄既行教于乡邻并遍及州县,小弟以为当以方仲永为戒,因材施教,因势利导,切莫再使如此悲剧重演。”
曾巩默然点点头,将纸笺纳于怀中:“此文我将交于印坊,让其刊印千份,遍赠各地私塾、书院,但愿能有所触动。”
安石点点头,向曾巩拱起手:“那就有劳表兄了,小弟告辞。”说罢转身离去,走到马前,解开缰绳,牵马向龙溪桥走去。
学舍内传来了曾巩领读的声音:“王子曰: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天也,贤于材人远矣。卒之为众人,则其受于人考不至也。彼其受之天……”
28、荒原古道
王安石驱马小跑着,突然发现前面道上爬着一个人,赶忙拉住马缰,放慢速度,在那人身前停住马。翻身跃下,赶紧走上前。
曹志无力地摇摇手,便昏厥过去。王安石试试他的鼻息,脸上一喜,起忙扶他坐起,抱着他往马边挪。曹志发出轻微的呻吟,虚弱地说:“救……我……”
“挺住,一定要挺住。”王安石把他扶在马身上,一边往上推他,一边说:“对,使点劲。好,上去了。”
曹志被推上马,胸口朝下横担在马上,身子软软的。安石牵马便边走,一边安慰道:“你要挺住,前边有个小镇,马上就会找到医生的。”
29、临川王府
餐桌上摆满了饭菜,母亲、安仁、安国、柘娘等围坐着,没有动筷。另一桌上,几个小孩已快捷地吃开了。
母亲看着柘娘问:“虎儿到底去哪啦?现在都还不回来。”
柘娘:“早早起来,他说是去龙溪表兄那里,去说伤仲永的事,中午肯定回来吃饭的。”
母亲掉头看看吃的香甜的孩子们,自语道:“也没个音信,不知他倒底回不回来……不等他啦,咱们吃吧,他回来让下人再给他热吧。”
于是五人拿起筷子吃开了,柘娘把头转向门口,焦急地看着。
30、小镇药铺
店铺里,老医生缓缓转过身来,擦擦额头的汗。
王安石急问:“老先生,怎么样?”
老医生笑笑:“没事了,全是些皮外伤,老夫都已包扎好了。只是失血太多。还得调养些时日。”
“谢谢。”王安石向老医生抱抱拳,侧身看床上的曹志。
“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的。”老医生让开身子说,待安石走近床前,问道:“伤者是相公什么人?如何伤成这般模样?”
安石回过身,笑笑:“我也是路上碰到的……”
床上曹志的身子在抽动,王安石赶紧回正身,捉住他的一只手:“怎么样?是不是还痛?”
曹志慢慢睁开眼睛,看看王安石,看看屋顶,突然挣扎着要起,但全身无力,他颓然地软在床上,柔弱地:“恩……公,我……”便又晕了过去。
老医生:“没事,就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吧。”
安石转过身,看着医生,从怀中取出一锭很子,递向老人:“老人家,在下实是有事缠身,不日就要离家,烦老人家照看此人几日,不知可否?”
老医生笑道:“相公放心,救死扶伤本是我等职责,只是这银子……”
安石讪讪笑笑:“这恐怕不够老人家的药钱,只是在下仓促出门,没带过多的……”
“多了,多了,我是说多了。”老医生赶紧打断王安石的话。
安石将银子轻轻放在桌上,向老医生拱拱手:“那就烦劳老人家啦,在下告辞。”说罢转身便走。老医生追他出屋,问道:“相公高姓大名?”
安石摆摆手:“些微小事,何须挂齿。”说着走到马前,解开缰绳,跃身上马,向老医生抱抱拳,双腿一夹,马急奔而去。
第二集
1、临川王府
柘娘将几双布袜放进行囊,拿起一双鞋端详着,眼中不由浸出泪珠。
王安石悄悄走了进来,猛地蹿到她的身前,定睛一看,看见了眼泪,惴惴问:“怎么啦?柘娘。”
柘娘吟吟一笑,扭转身,迅速地揉了一下眼窝:“能有啥事,自古多情伤离别呗。”
安石轻叹一声:“没办法,要不我带你一起去?”
柘娘嗔他一眼:“少糊弄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就你现在的官品,还不够带家眷的级位,等你高升了,你想赶也赶不走我。”
安石拥住柘娘,低声说:“只能委屈你了。我不在的日子,家里的事你多替母亲和大哥分担点。”
柘娘点点头:“你放心吧,尊老爱小,我让你将来挑不出我半点毛病来。”
安石兴奋地:“当然啦,谁不夸二表姐聪明伶俐……”
“贫嘴。”柘娘掉过身,捂住了安石的嘴,安石猛地将她搂进怀中。
2、龙溪学舍
曾巩在学生行间背着手走着,含笑点着头。
十几个学生朗朗背颂着:“金溪民方仲永,世隶耕,仲永生五年,未尝识书具,忽啼求之。父异焉,借旁近与之,即书诗四句,并自为其名……”
3、码头
王安石跃上一条船,向岸上的人挥挥手,朗声说道:“大哥,柘娘,你们回去吧!”
王安仁向安石挥手:“二弟,一路保重……”
柘娘扶着绢儿,向安石轻轻挥着手。
安国、安礼、固儿都挥着手,齐声呼喊:“二哥保重……”
船徐徐启动,王安石满面含笑,不停地挥着手。
4、小镇药铺
曹志伏在地上,向老医生磕了三个头,起身道:“多谢老人家多日照顾,曹志有生之年,必将报答。”
老医生笑笑:“曹壮士何必客气,老夫也是受人之托。曹壮士能有今日,全仗一位相公相救,若再晚来半个时辰,失血太多,纵使华陀再世,也难救壮士性命。”
曹志怔怔站着,眼前浮现出王安石的头像……
“哎,你怎么啦?”老医生摇摇曹志,曹志醒悟过来,跟老人笑笑。老人问:“对了,曹壮士,你今天怎么说起这种话来?”
曹志向老人抱起拳:“曹志连日打扰,心有不安,今日精神见长,我想向老人家辞行。”
老医生:“嗳,不行!你身体还虚弱得很,再吃几副老夫配制的药,等身体好结实了再走,不急。”
曹志:“可……”
老医生:“曹壮士休要多虑,那位相公走时,已给老夫留下了银子,够你的用度,放心养病吧。”
“什么?”曹志一激动,眼前又浮现出王安石的头影,他旋即看住老人,急切地:“他真的没有告诉他的姓名?”
老医生点点头:“老夫当时问他名姓来着,他说些微小事,不足挂齿,便骑马走了。听口音象是本地人,可他又说不久到别处去,又不象是经商的,能是谁呢?”
曹志呐呐地:“他是谁呢?”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王安石的头像。
5、临川王府
王安国和王安礼坐在书桌前,柘娘坐在他俩对面的椅子上,拿起《尚书》,翻开书对安国说:“你今天读《尚书》中的皋陶谟,先读三遍,然后背颂,一会儿我检查你。”说着将书递给安国,然后又从身侧的桌上取过一本书,对安礼说:“你接着昨天的,继续读《礼记》中大学一篇。”
安礼接过书,和安国朗声读了起来。
柘娘看着两个笑笑,拿起一本《诗经》,随意地翻看着。
读书声变成了一个人的声音,柘娘移开书一看,安国伏在书桌上睡着了。她气得将书往桌上一掼,取过藤条,走过去正要打时,安礼拦住说:“二表姐,三哥昨夜到场院抓蝙蝠,半夜方才入睡。”
柘娘一怔,爱怜地看看睡着的安国,走进里间,取出一件袍服,轻轻给他披上。回头对安礼说:“你悄点声念吧。”
于是安礼低声念了起来,柘娘回到椅上,拿起《诗经》又看了起来。
安国醒来,看看袍服,又看看嫂子,拍着自己的头盖说:“该打,该打,请师父责罚。”
柘娘绷着脸不说话。安国走了过来,拿起藤条,跪在地上说:“安国知错了,安国甘愿受罚。”
柘娘:“知错必改,才是好孩。起来吧。”她看着站起的安国:“蝙蝠本是吉祥之物,残害吉祥则不祥。坐回去读书吧。”
“是。”安国乖乖退回座位处坐下,柘娘看着两人说:“非是嫂子为难你俩,这些课本都是你二哥交待过的,你俩不用心学习,将来你二哥探亲回来,我如何向你二哥交待?”
安国:“二表姐,我好好读书就是啦。”
柘娘高兴地点点头。
6、扬州府衙
王安石将一份公文拟好,交给身侧等着的衙役,衙役退出,他伸了一个懒腰,在当地的火盆上烤烤手,走到书架边,取出一本,将椅子移到火盆边,专注地看了起来。
王珪提着一壶酒、一只薰鸡跌跌撞撞跑过来,用脚将门踢开,闯进来,再回脚把门勾上,笑嘻嘻说:“介甫兄,快快喝酒。”说着将东西在桌上放好,在屋子一角寻出碗筷,放好,过来就把王安石拉了过去:“快,快,今天是腊八节,不吃肉不喝酒,哪还能行?”
安石在椅上坐下,看着王珪说:“禹玉兄活得逍遥自在,连这讲究都还记得。”
王珪倒了两半碗酒,推给王安石一碗,自己端起一碗:“来,咱俩干它一下。”
王安石推开酒碗:“你一个人喝吧,我不喝。”
王珪一愣,眨眨眼:“不喝?为何不喝?这么冷的天气,喝点酒暖暖身子,多好?”王安石笑道:“喝酒误事,我发誓今生滴酒不沾。你一个人喝吧,我吃鸡肉。”说着乐呵呵掰下一块鸡肉,香甜地吃了起来。
王珪看看他,坐下喝了几口酒,吃了几口肉,乜斜着看了两眼安石,突然笑着骂道:“交了你这种人,真是没趣。叫你去红楼画舫,你不去;叫你喝酒,你不喝。象你这种人,活着还有啥意思,不如出家当和尚算了。”
安石笑笑:“哎,这也说不准,哪天仕途不得意,不当和尚也得当当道人呀。”
王珪嗔道:“想得你美!”两人不由大笑起来。
7、临川王府
屋内漆黑一片。
柘娘翻转过身,推推绢儿,轻呼:“绢儿,醒醒。”绢儿翻个身又呼呼睡着了。柘娘轻叹一声,坐了起来,怔了一会儿,她披了一件衣服,下了床,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仰头看着满天的星斗。
久久地,她又叹了一声,走到桌前,寻火折点起青纱灯,取过笔砚纸墨,一边磨着墨,一边轻轻吟道:“红豆生南国,颗颗似我心。鸿雁传针线,系得举案人。”
她放下墨,提起笔,蘸好墨,挥笔写了下去。
柘娘写罢,在椅上坐下,看了看纸上的诗,突然浮出笑容,自语道:“对,选几首好的红豆诗,绣在绢上,给他邮过去。”
8、扬州府衙
王安石正在案上写着什么,王珪抱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骂骂咧咧:“你小子倒好,大正月的也不出去看看花灯,家里来了包裹还得我给拿。”
王珪将包裹扔在床上,将手中的一封书信伸在安石眼着:“给,还有一封家书。”
王安石接过书信,看看信封:“这是表姊丈谢景温捎来的,来,看看包裹里有什么稀罕东西。”说着,将包裹口子解开,往床上一倒,全是春夏衣衫和鞋袜。
王安石:“禹玉兄,只管挑,看对哪件拿哪件。”
王珪也不作怯,穿穿这件,试试那件,一边打趣说:“我说你不到歌楼去呢,有这样的好老婆,还去逛啥子?”
安石:“莫要再饶舌了,拣一件中意的换了,咱们到刊印监找毕昇去。”
“好好好。”王珪答应着,慌张地拿起一件春衫,往开一抖,抖落下一块绢帕来,上面有红色丝线绣成的字:“嗬,还有情诗呢。”王珪捡起绢帕,兴奋地扬了扬,双手展开就读:“红豆生南……”
王安石从他手中一把扯过绢帕,急切地展开观看……
画外柘娘音:“兰闺绣红豆,玉郎几时归?枫叶落寒流,飘到江之尾。”
“翠枝摇红豆,煦日临窗开,门外骏马嘶,知是玉郎来。”
“铁血凝红豆,绣给虎儿知。柘冈牵弟手,宁可再儿时。”
王安石看着,不觉失神,木然坐在床上,双眼涌满泪水。许久,他猛地站起,将头上的乌纱帽狠狠掼在地上。
9、临川王府
安礼在认真地念着一篇文章。
安国仰起头,向柘娘说:“二表姐,再给我讲讲洪范篇吧。”
柘娘:“洪者大也,范者规也。洪范者,国之大法。武王虚心而问,箕子悉心而言,其道理经天纬地。三弟,读圣人之书,当怀济世之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男儿当如是也。况且,会试之期不远了,当今天子重策问,你兄长临行言道,读经不可泥古,务要知其道,通其意。”
安国满不在乎地:“我说表姐,什么修齐治平,我根本就不想做官。爹做了一世的官又怎样,娘受的那苦我都看在眼里,奔波颠沛,走多少冤枉路?哥又去做官,把家一扔,连个书信都没有,你那房中,一支蜡烛点到明他知道吗?只管他在江都乐,什么正当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一股莫名的悲辛冲了上来,柘娘再也控制不住自已,三步两步跑回房,拿块帕子捂住脸,面朝里躺在床上抽泣开了。
10、临川王府
吴氏夫人看看摆上来的饭菜,回头问绢儿:“给老祖母送了没有?”
绢儿:“送去了。”
吴氏:“怎么不见你家小祖出来吃饭?去,绢儿,叫叫柘娘。”
“是。”绢儿应一声匆匆离去。
吴氏转过头,盯住安国:“是不是你又淘气了,惹你嫂子生气啦?”
安国伏在桌子,呐呐道:“我也没说啥,她就伤心地跑了……”
安礼忙说:“三哥说,正当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嫂子就……”
“你呀你……”吴氏忿忿地指着安国,见绢儿进来,急问:“怎么样?”绢儿:“小姐说不想吃,让大家先吃。”
“唉。”吴夫人轻叹一声:“她的心病我知道,我去劝劝吧。”
吴夫人走出饭厅,走进柘娘的房间,坐在床头上,捉住柘娘一只手。
柘娘回过头,一见是姑母,赶紧坐了起来。
吴夫人抚摩着她的手,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话怎么说的?忽见陌头杨柳色,悔叫夫婿觅封候。可生长在官宦人家,不觅封侯行吗?”停了一会儿,轻声唤道:“柘儿,咱娘儿俩一样的命呀。”眼窝一热,也洇出了眼泪。柘娘心一酸,抱住姑母又哭泣起来。
吴夫人安慰道:“他们放得下家,家可放不下他。姑母想过了,要不咱们搬到江宁去住,那里离扬州近些,他爹在江宁任上置下一处田产,虎儿探亲也近点。”
木兰敲门走了进来。柘娘止住抽搐,看着姐姐。
“见过姑母。”木兰向吴夫人施了一礼。
吴夫人:“好,木兰来得正好,你姐妹俩聊聊,一会儿出来吃饭。”说罢跟木兰笑笑,起身出了屋。
木兰:“我回家看母亲,顺道来看看你,这是怎么啦?”柘娘:“都快两年了,一封信也不往回捎,莫不是……”
“好了,好了。”木兰指着柘娘的脑门:“你呀你,都是爹娘偏心眼,把你惯的。我十七岁就嫁了出去,你在家做娇小姐,如今都二十好几了,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动不动就哭鼻子,真是娇女多泪。”
柘娘噗哧一声,反而笑了。
11、扬州府衙
王珪神秘兮兮跨进王安石的房间,从他的手中抢出正看着的书,往桌上一摔:“我的冷面郎君,你还穷究个啥子诗义、经义,朝廷出大事啦,还不赶快谋谋自己的前程?”
王安石木讷地:“出了什么事?”
王珪在椅上坐下,捉起王安石的茶杯喝了一口茶,得意地说:“范仲淹上了《条陈十事》,被皇上嘉许,责令推行,人称庆历新政。结果上自王公大臣,下至州县豪户,再至后宫及宦官,纷纷谤议新政,吵得皇上不得安宁,只好废弃。这下可好,范仲淹、富弼不自安而请外放,一班俗吏活动起来,又以朋党罪名挤走宰相杜衍,清理馆阁、台谏,欧阳修作《朋党论》以明是非,便与蔡襄、余靖一起被罢言职外放,落龙图阁直学士以知制诰出知滁州。韩琦为范仲淹辩解,被罢了柜密副使出知扬州,不日就要到任。咱们府台兰大人,入京到了谏议院,言说在京给我打点一番,你还不赶快趁乱行动,不然可就没了机会。”
王安石茫然地看着室外,喃喃道:“这是怎么了,欧阳公道德文章皆出类拨萃于当世,韩公出为边帅,入为使相,乃国家之栋梁,怎得说贬就贬?”
王珪:“你管那么多干啥子,还是想想自己吧。”
王安石长长叹了一声。
12、临川王府
吴夫人和柘娘在堂上正在闲聊,一家人举着一封信快步走了进来,高声地说:“信,淮南扬州府的信,是二少爷的信。”
吴夫人接过信,打开看过,递给柘娘,笑道:“你看看吧,说是写给我的,却处处提念着你,你还不放心?”
柘娘接过信,看了几眼,脸就红了,匆匆看罢,跟吴夫人羞涩地笑了一下,把信揣进了怀里。
吴夫人笑道:“虎儿信中提及搬迁江宁一事,柘儿你看呢?”
柘娘:“上次咱娘俩也商量过此事,去问老祖母,老祖母说啥也不去。”
吴夫人:“要说江宁,也是六朝都会,虎儿又在扬州做官,省亲也方便,四季冷暖,也比临川好,可是老太太不去,这……”
两人沉默起来。
过了一会儿,柘娘抬头说:“姑母,老祖母之言不能不听,我看不搬就甭搬了。再说三年一任眨眼间的事,就剩一年了,就等等吧,也许任满后,他会放到江西来呢。”
吴夫人:“也罢,就等到虎儿任满后吧。”
13、扬州府衙
韩琦坐在公案正中,两侧坐着属下文员武役一干人众。他肃穆平和,轻缓地说道:“广陵江淮邗都,历代名郡。天子命仆与诸君共守,务求自勉自励,不负朝廷之望。”
众皆挺胸恭听。王珪坐在前面,双目含笑,韩琦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说道:“愿闻贤契姓氏?”
王珪起身答道:“司员王珪,字禹玉。”
韩琦稍停,又问:“近读何书?”
王珪:“《论语》。”
韩琦:“可是庆历二年进士及第?”
王珪:“正是。”他向韩琦谦恭地笑笑,又道:“司员曾闻前朝宰相有言,平生只读《论语》一书,故不厌百读。”
韩琦瞅着王珪看了片刻,对众人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其余自行安置,但不可荒废了。”他遍视众人,目光在王安石身上停住了。
王安石衣冠不整,低眉垂目,精神萎蘼。
韩琦猛地正色说:“扬州繁华,甚于京城,人人必当自爱,勿为声色所惑!”
厅中众人,目光如箭般射向王安石,而王安石神情自若,韩琦不由睁大眼睛。
14、扬州府衙
韩琦问身侧主事:“白天那位年轻人是谁?”
主事:“回大人,此人便是王安石,字介甫,是庆历二年一甲四名进士。”
“噢……”韩琦长出口气:“我亦有听闻,当年吕相有意招他为东床,怎奈他坚守不去相府,才至扬州。”说罢,慢慢向衙后走去。
院内月色朦胧,韩琦信步走着,两侧廊房里,有的亮着灯,有的黑着。
一个房间里传出了王安石的诵读声:“臣闻士不忘身不为忠,言不逆耳不为谏,故臣不顾群邪切齿之祸,敢干一人难犯之言……”
韩琦心语:“这不是欧阳修的奏状?”便走上前,轻叩两声门扉,推门走了进去。
王安石见是府台,起身施礼。韩琦挥挥手,走到书案前,拿起几本奏疏抄本一一观看,低语道:“此皆当朝被贬黜大臣的奏疏,你看他何益?”
王安石:“《条陈十事》、《朋党论》等,皆切中时弊,披肝沥胆,实为治国之良言。属下不才,愿以诸位为楷模。”
韩琦默然看看安石,放下奏疏,又从案上拿起一本,问:“此是何人之书?”
安石:“这是属下政务之余,阅览之后,所得杂想,收集于一册。”
韩琦翻看了两页,说:“可否借于本府一瞻?”
王安石拱手:“请大人多多指教。”
韩琦笑笑,卷起书册迈步出去了。
15、吏部审官院
两官员在观看秩满考绩,十分认真的样子。
甲:“你看这份,是王安石的,韩琦评语颇高呵。”
乙接过来看看:“是呵,你看如何安排?”
甲:“再好不见血,也是白搭,就下放到渐东鄞县,让他跟海匪、盐匪打交道去吧。”
乙:“大人说得对,那就以大理评事知鄞县,发文吧。”乙在册子上写了几笔,将册子递还甲,甲盖上大印,将册子放在一边。
乙又取出一个册子,看了看问:“大人,那淮南州的王珪如何安排?”
甲:“除了份子钱,其它的孝敬了没有?”
乙:“有有,是谏议院兰大人送来的,我给大人存着呢。”
甲:“好,那就召还回京,授个……”
乙:“大人,国子监直讲还有空缺。”
甲:“好,就国子直讲,发文吧。”
16、扬州府衙
韩琦坐在正堂之上,惬意地喝着茶。
王安石匆匆走进,拱手道:“大人,什么事?”
韩琦笑笑:“吏部的公文已下,你和禹玉都有调动,你以大理评事知鄞县,禹玉召还为国子直讲,不日就得赴任。”
王安石拱拱手:“多谢大人提携,只是……”
韩琦站了起来,宽慰道:“虽说禹玉考绩不如你,却得了京职,但你亦应知道,为政之道,贵在知民情。知县,天子命官,最宜少年历练,但愿你能有所作为。”
安石:“请大人放心。属下是讲,鄞县乃明州治所,近闻旱蝗之灾颇重,属下若是去接家眷,抚州往返,水路不下万里,恐贻误节令。属下意欲直接赴任。”
韩琦点点头:“介甫能有此意,真乃朝廷之福,鄞县百姓之福。这样吧,令堂和尊夫人,我派干办去接,你就放心好了。”
安石:“多谢大人关爱。”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韩琦喊他:“等等。”安石站住转回身。
韩琦从桌上拿起一册,走过递给安石:“这是你的杂记,我仔细阅读过了,果然是好文章,诸端百事,皆宗一理。此册可名之为《淮南杂说》,应刊印散播。”
“谢大人赐名。”安石连书带拳拱了起来。
17、码头
王珪穿着绿官衣和王安石走上码头,安石穿着青色布衫,兴致勃勃。
王珪满脸兴奋,对安石说:“此次一别,不知你我何日才能再见呀。介甫兄山遥路远,一路可得多多保重。”
安石:“禹玉兄近侍天子,将来必定鸿图大展,到时提携小弟不就是了?”
“惭愧,惭愧。”王珪笑眯眯地看着安石:“我这两下子,介甫兄是知悉的,能混个腰粗肚圆就不错了。”
安石看看王珪得意的样子,笑了笑:“禹玉兄就不必谦虚了,他日京师相见,就怕你不认我这个山野村夫了。”
“哪会,哪会。”王珪亲热地拍了一下安石的肩膀,指指码头靠着下船:“介甫兄,请!”
安石伸手作式:“禹玉兄,请!”
两人四目相对,突然正色将手拱起,互相摇摇,一个说:“一路保重!”一个说:“后会有期!”说完转身上船。
两船相背而停,身后两个挑担的杂役分开,分别上了两只船。
两人在船上又相向拱拱手,船徐徐摇动起来。
18、荒原古道
王安石在前,杂役挑担在后,两人大步走着。
王安石掏出绢帕擦擦头上的汗,深情地看看绢帕,微微一笑,回头喊:“快点,争取日落前赶到县衙。”
“好唻!”杂役应一声,加快了脚步。
两人行进间,突然从树丛中跃出两人,手执大刀,拦往了去路。一劫匪嘿嘿冷笑几声,说:“识相的,放下担子,放你过去。不然,休怪老子的大刀不认人!”
“大胆!”杂役大喊一声,抽出扁担,横在安石的面前:“这是本县新任知县,谁敢造次!”
两劫匪互相看了看,哈哈大笑起来,一劫匪:“该是爷儿们发财,还是只肥羊!”说着向前逼来。
王安石厉声叱道:“站住!你俩若就此罢手,做个良民,本老爷还可饶你不死!若是执迷不悟,只有死路一条!”
一劫匪:“嗬,象个当官的,不过现在的官,哪有个好东西!兄弟,上!”一挥手,另一劫匪跟上,两人挥刀跟杂役战在一处。
两三个照面,杂役的臂上被划了一刀,痛得他哎哟大叫一声,后闪两步,执扁担挡在王安石身前,怒目圆睁。
王安石大喝:“还不住手!”
两劫匪一悸,互相看看,又慢慢逼了过来……
“住手!”王安石身后蹿出一人,横着哨棒挡在两人面前。
“嗬嗬,还有不要命的。”一劫匪说着,向另一个使个眼色,两人的刀泼风似的舞了过来。
曹志挥棒相迎,三人战在一处,几个照面,一劫匪被击中天灵盖倒地身亡,另一个撒腿逃跑,曹志将地上的刀踢起,向劫匪的后心刺去……
“慢着!”王安石喊了一声,但为时已晚,钢刀刺进劫匪后心,劫匪扑地。
曹志回过头,看见安石,不由一怔,随之奔了过来,双膝着地,将头叩下:“恩公在上,请受小的一拜!”
安石惊愕地看着曹志:“你……喔,对了,你是不是临川道上,受伤的那位壮士?”
“正是在下。”曹志说着,又要叩下,安石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将他拽起:“壮士快快请起。”
安石上下打量一番曹志,问道:“壮士高姓大名,如何从临川到了这里?”
曹志:“小人姓曹名志,青州人氏,前年王伦为乱,致家破人亡,小人便到明州投奔远亲,结果未遇,正准备北上返回老家,却巧遇了恩公。”
杂役一人包扎胳膊,安石帮他系好,问道:“伤得重不重?”
杂役:“皮肉之伤,还没伤着骨头,养个十天半月就好了。”
“那好,咱们继续赶路。”安石说罢,转过头看着曹志:“曹壮士武功超群,不知今后有何打算?”
曹志:“小的祖称魏武帝后裔,宗法尚武,如今家已毁于贼乱,只有浪迹天涯啦。”
安石:“我要去鄞县赴任,正缺使役,曹壮士愿不愿跟随本县?”
曹志当下跪地叩了一头,高兴地:“多谢大人。”
安石笑吟吟说:“起来吧。”回头对杂役说:“辛苦你了,你随本县回鄞县调养几日,再回韩大人那里交差。”
“是,大人。”杂役答应一声,要插扁担挑担子,曹志赶过来,抢起担子,三人高高兴兴向前走去。
19、鄞县县衙
曹志挑担和杂役进了县衙,王安石在门前的石碑前停了下来,默念道:“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王安石沉思片刻,自语道:“太祖御书此《戒石铭》,意在规劝各阶官员,如今我为一县之长,定当勤政爱民,不负所受之俸禄。”
主簿和县尉迎了出来,抱拳道:“大人。”
王安石看看两人,拱拱手:“今后本县与两位一府议事,还望多多指教。”
两人齐声:“谨遵大人吩咐。”
王安石迈步入衙,边走边问:“旱蝗之灾,可有缓解?”
主簿:“旱情略有减缓,可蝗虫依然猖狂。”
王安石点点头。县尉问:“大人,何日开衙问案?”
王安石:“暂缓几日,待本县视察完民情之后。”
“是。”两人躬身应道。
20、监狱
王安石身着布衣,在县尉的陪同下,检视牢房,曹志跟在后面。
牢房里皆是满员,王安石不由皱起眉头。
安石问一囚犯:“你是犯了何法?”
囚犯:“老爷,小的只因买了私酒,便被关押起来。”
安石走了几步,又问一囚犯:“你所犯何法?”
囚犯:“老爷,小的只买了一升私盐,便被捉了进来,求老爷开开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