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高处不能见到高处，正如站在长安
而并不见长安，揽镜梳妆的虢国夫人
只把半片月亮在镜子里回眸
唐朝和宋朝，为此癫狂几百年
太多笔墨，脂粉被岁月洗了又洗
而淡扫的依旧是娥眉
谁能把三月画入春草
那是在镜子里，有一种三月永远惊鸿一瞥
镜子因美而生，铜的，玻璃的，湖水的，镜子都在
天鹅上，或者天鹅在镜子上
凡看见都与长安有关，与长安月色
和仕女簪花错杂
镜子仅与人一次流连
长安月色便有一千年的百转千回
且在诗篇之上和花朵之上
一千年以后也不可能眷恋西方镜子
因为长安不可能美过长安
太美了，一如牡丹和菊花被脱水
谁也不忍去镜中让它再开一回，或者再谢一回
长安丽人骑三鬃马踏青
杜甫说，水边多丽人，说完长安的水边就此
美不胜收，但镜子还是随流水而去
虢国夫人也随流水而去，谁也没有办法
傅抱石堪称大家，画着画着
也扔掉了画笔，三鬃马体壮膘肥
而画家已多愁染身
这就是时光，镜子照我们年轻，更照我们苍老
多么白的顾闳中，多么白的月色般的南唐
那吹笛奏箫的女子，依旧
衣袂楚楚，依旧如长安
只在一片丝竹中伤春，三月多少浅草绿成后来宋元山水的
皴染，镜子中不见，因为美人如流水
因为那就在最高处，镜子像一个美人
她最后吐气如兰再也高不上去
像傅抱石最后不写美人写山水一笔而就
镜子留我们荒秃秃地
照一身艳丽，长安有多远，骑马要走过多少首唐诗
镜子里一句话也看不到，乱花迷人，镜子
就在梳妆台上吧，有流水
和丽影，自然去漂它曾经长安的千户万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