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一切,越来越模糊。偶尔,在孩子身上,我才能发现一些熟悉而清晰的线索。
一九七九年的秋天,六岁的我开始了学习之旅。在开学前的一个星期,母亲就着手为我准备上学的书包了。她将那些平日里积攒的碎布头翻出来,摊在床上,精挑细选了一番。然后,拿起剪刀,伏在缝纫机前,边裁边缝,“卡塔、卡塔……”地拼接起来。
像玩戏法一样,在母亲灵巧的手里,那些碎布头一块儿连着一块儿,花花绿绿,红红紫紫,变成了一个漂亮的书包。在最后一道工序缝书包带子时,母亲将我唤过去,在我的身上专门儿比划了长短。当我挎上新书包后,才发现其中的奥秘:那些看似正方形的布块儿,其实都是用两个大小一样的三角形碎布重新缝合的。现在想来,也许是有很多的碎布块儿太小,不够一个完整的正方形吧!
此后的每一个假期开学前,母亲都要将我的碎布书包洗干净,将本来就预留得很长的书包带子放出来一截儿,以便适应我不断长高的身体。那时候,课桌都是由粗糙的预制板和砖头搭建的,书包磨损得很厉害,一个学期下来,书包背面的两个下角就会烂出大洞来。母亲就再次翻出那些碎布头,拆掉磨烂的碎布,重新缝好。
时光像流水一样,伴着童年的喧哗声淌了过去。十一岁的时候,我开始读初中了。这时候,人们的生活已经渐渐富裕起来,很多同学开始挎起了一种军用绿色帆布包当做书包,我也很想拥有一个。但是母亲并没有满足我的愿望,而是用父亲褪色的旧衣服,给我改做了一个大号的灰布新书包。看到我不悦的表情,母亲安慰着说:“这个书包能装更多的书,上学读书,挎什么书包并不要紧,学习好才对得起书包!”那个碎布书包,母亲洗干净后,挂在里屋的墙上,当起了“小仓库”。
上高中的时候,我终于拥有了一个军用绿色帆布书包。那个大号的灰布书包,其实还能用,我却毅然决然地抛弃了。母亲没有再逼迫和责备我,像那个碎布书包一样,她将灰布书包洗净后也挂在了里屋的墙上,时不时往里面塞进去一些针头线脑。日复一日,两个布书包不断膨大,成了母亲的“百宝箱”。
每次逢年过节回家,看到这两个书包,女儿就很想知道里面藏着什么“宝贝”。母亲颤巍巍地把书包从墙上摘下来,女儿扒来拣去,不过是一些破破烂烂的碎布条而已,她很失望。母亲安慰着女儿:“这是你爸小时候的书包,就是挎着它,你爸才考上了大学……”
女儿很惊愕:“真老土!真难看!为什么不给我爸买个好书包呢?我爸每年都给我买新书包,一个比一个好看!”
望着骄傲幸福的女儿,母亲笑了笑:“上学读书,挎什么书包并不要紧,学习好才对得起书包!”
听着母亲的话,女儿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你挎的书包比你爸的好,将来考大学一定能超过你爸!对不,傻闺女?”
“是是是!”女儿一连声地答应着:“好奶奶,亲奶奶,我一定超过我爸,好不好?”
现在,那两个布书包还挂在母亲的房间里。我想,没有什么能够像它们一样,可以穿过三十年的光阴,承载起两代人的共同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