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又听到那嗡嗡的声响,又看到那一堵堵高墙……怎么还有那个浮躁的印象!
我一头又撞在青石上。
殷红的血在流淌,那是后续的思量。
又醒了,一米阳光。
太阳绵长的胡须把我搔痒:你忘了,你还有个梦想?
我在半山腰搭起茅草房。两座山体拥在一起,半山腰夹着一块空地。有棵古老的柳树,腰背驼成山的脊梁。树上有个黑乎乎的鸟巢,我认得,是乌鸦。真是块不错的地方。
我不断捡来树枝和干草,像燕子衔来水泥那样。我盖好了茅草房。它有蘑菇的形状,还有一扇小窗。
刮风的时候,我躺在茅屋里听风。下雨的时候,我躲在茅屋里听雨。大风撕过,茅屋会有裂口。第二天我会用干草填上。大雨砸过,茅屋会漏水。第二天我会用水泥堵上。我不会刻意填堵得多么结实。我甚至想到,即使被吹跑砸倒也无妨,我可以再盖一个茅草房。我的茅草房,不惧怕受伤,不需要强壮。只要山还在,我的茅屋就在。只要有山就有我的茅草房。
飘雪的时候,雪花从山头萧萧落到山脚,淘气的会跳到我草编的斗笠上。望着精致的雪花,老柳也会黯然神伤。都说乌鸦喜欢鼓噪,如今却木在枝头一声不响。此刻,我的眼光里蹲着乌鸦,乌鸦的眼珠里闪着苍茫。脚下的草鞋有些微凉,雪停了,我会跪在积雪里,刨出足够的树叶,款款得把草鞋包扎上。
我用各种长相的树枝竖起篱笆墙。用瑟瑟的双手埋下瓜果的种子。不久,篱笆的枝条竟发芽长出叶子,真的成了绿墙。牵牛花在篱笆上奏响,野蘑菇在篱笆下探望。我不会特意去浇水施肥,可这山里的种子就是顽强。瓜果缀疼了枝蔓,压凹了泥壤。
我在老柳压平的枝条上,悬挂起吊床。夏天的时候,躺在里面,任凭吊床温柔得摇晃。老柳遮出了富裕的荫凉,清风挟持来充足的花香。一转眼,划过了几十年时光。浸在时间里的身子,露出深刻的沧桑。
我已经爬不上那张吊床。开始背靠着那颗老柳,望着吊床在眼前空晃。晃啊晃,想啊想,想象着或许将来我会变成它的模样。不远处有个茅草房,蘑菇一样,还有小窗。
我死了,靠在那棵老柳旁。树上的乌鸦,毫不客气得磕着我的尸体。我很庆幸,它们吃掉的只是我的肉体,而没能吃掉我的魂灵。
之后我变成乌鸦的翅膀。乌鸦们和我一样,受不了汽车们的嗡嗡响,受不了人间那些高墙电网……它们从不出山,只在山里回旋徜徉。站在枝头,我看到脚底上好老一棵柳,背驼得像山的脊梁。不远处有一个茅草房,蘑菇模样,还有小窗。
后来,乌鸦也死了,落在老柳的身旁。风雨和时间极有耐心得搜身洗劫,之后我又变成了老柳的心脏。头顶有个黑乎乎的乌鸦巢,我用枝叶谨慎得称量着它的分量。不远的地方,有个茅草房,蘑菇模样,还有小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