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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树伟:石榴记
    • 作者:高树伟 更新时间:2011-12-05 04:06:52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834

     

         该是下石榴的时候了吧。

          学校门前的水果摊上多摆出了几个石榴,秋天清冷的早晨很少有人来水果摊,即便是有,也多是关注葡萄、苹果、梨之类,那几个红透的石榴无人问津。石榴刚下枝吧,绯红的皮儿尚沾着秋日的清冷。

          关于石榴的记忆实在是太多太杂了。在老家的院子里,有一棵石榴树。院落窄小,祖父却能僻出一块土地,经营成一个精致的花池。院子本来就小,又多一花池,院子里显得异常拥挤。祖父常说,院子即便是再小,也得植些花花草草,院子里总得有点生气。花池周遭青砖围磊,从邻居家移来几株月季,倒有些趣味了。若小院里只这一种花,是如何也脱不了单调的影儿的。村人串门到我家,见这僻出的小花池,也得了兴致似的,每次来都捎带各色的花种过来。

          听祖父说,石榴树是从一个串乡卖树苗的老头那里花两毛钱买来的。这株石榴树刚栽入花池时,枝叶疏朗,根茎狭细,孱弱得很。那卖树苗的老头儿刚从集市上回来,洋车子后面的树苗已经卖得差不多了,几株挑剩没人要的树苗空落落地留在筐底。祖父一见到石榴树苗,便想起他在队里干活的时候,老铁家(邻居)有一株石榴树。秋天,老铁摘了石榴,总是塞几个到自己怀里。那时候,石榴可是件稀罕物唻。老铁家的石榴是酸石榴,吃到嘴里倒牙,把人酸得挤眉弄眼的。祖父说,花池里的这株石榴苗是甜石榴。

          石榴树苗栽进花池钱,小小的花池已经装满了。月季、指甲桃、兰花……小院里再无闲置的地方。最后,祖父还是把石榴树栽到了花池里。石榴树在花池的正中间。孤树一枝。这株石榴树并没有给老宅子留下一朵火红的记忆。没过几年,父亲要盖新房,北屋、西屋、大门,都要重新修葺。在北屋前面的这个花池也遭了殃,月季、指甲桃经不起折腾,没过多久就扑倒在地,香消玉损。祖父生怕那株石榴树也遭此劫难,便在周围用棉柴围起了栅栏,隔不几天就给它浇水、松土。新房盖起来的时候,花池已是一片狼藉,松软的土壤盖上了斑斑点点的水泥,花池里不见了嫣红碧绿,光秃秃的,只剩了几处旧栅栏。

          祖父重新开始莳弄花池,里面的花没有了,可石榴树还在,却不知死活。隆冬季节,看不出植物是否有生命的,得等春天。石榴树还活着!祖父指着手里的一根枯树枝说,折断的地方泛着枯绿,想必这石榴树卯足了劲儿憋了一冬才努出这点枯绿吧,祖父有点语重心长。

          石榴还活着,吐芽了。起初是茵茵的绿,叶儿小心翼翼地舒展着,生怕被人发现似的。住上新房的第一年,石榴树让全家空欢喜了一场,只树叶儿疯狂地漫满了树枝。虽开过几朵花,经风一吹,便落了满地,枝头上一个骨朵也没剩下。祖父说第一年开的都是谎花。谎花,花也会说谎哩!可是花并没有说,它怒放一个谎言,只不过人在期望它背后的果实,最后愿望落空——想来倒是人在自欺了。后来花落,谎言败露,强塞给人一肚子唏嘘,满口嗟叹——本想着今年能吃上石榴的。

          后来读了点书,见小说、散文中写美丽的姑娘时总有石榴的影子,姑娘的牙齿总是“榴齿”,细想来,再没有比这比喻更恰当的了。石榴多籽,古诗词中多用这个典故祝福人多子多福,《红楼梦》里有“榴花深处照宫闱”写元春的诗词。另外,其中还有“呆香菱情解石榴裙”一节,石榴裙是怎样一种服饰?后来才知道,石榴裙是唐代年轻女子的时髦衣服。唐人万楚“眉黛夺将萱草色,红裙妒杀石榴花”的诗句正是讲石榴裙在当时受欢迎的程度。

          转过年来,花池里的石榴树开花了。红彤彤绽满树,红灯笼似的。八月十五一过,青色的石榴经霜一打,开始沁出微微的红色。祖父说,去年石榴肯定是在拼命地往下扎根哩,憋足了劲儿,好在今年长石榴果。果不出祖父所料,谎花落后,枝头上坐住了几个石榴花骨朵,肚子鼓得圆圆的,屁股上通红的花瓣已经萎了。今年怕是要结很多石榴吧。这棵石榴树憋了多少劲儿啊!

          一天早晨,见祖父立在石榴树前,正摘青色的小石榴。祖父见我惊讶的表情,不紧不慢地跟我解释:石榴第一年憋得劲儿很足,坐住了不少果子。若是第一年就任它结果,会把石榴树累死的。人不能太贪,“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个道理恐怕谁都明白,树也一样。这让我想起了大爷爷家的院子里也曾有一株石榴,移栽过来的第一年,小小的石榴树上竟坠了十几个石榴。喜得大爷爷合不拢嘴,心说这树勤哩,指不定以后要结多少石榴呢。秋底,摘完石榴,院子里落了一场冷霜,石榴树叶儿就转黄了。过了一个冬天,万物睡去。转过年来,蝴蝶扑闪着翅膀一上一下地来了,蜜蜂也嗡嗡嘤嘤地来了,石榴树却不见了动静,枯色的树枝仍是去年秋天刚落完枯叶的样子。大爷爷在树上折了一段枯树枝,没见到期望的枯绿色。大爷爷傻了眼,柜子里还留着去年剩的几个石榴,早已干瘪。

          这时,也只有看的份儿,石榴籽儿还没充胖起来。我曾偷偷地摘过一个泛青的小石榴,费半天力气掰开,见里面尽是些乳白枯瘪的石榴籽儿。

          天气开始转凉了,几场严霜过后,石榴就像枫叶一样,透红。落过几场零星的秋雨,缀在树枝上的石榴就咧开了嘴,再也合拢不上。石榴鼓胀着,枝条也弯成一张拉满的弓。祖父大笑着说,你瞧石榴把嘴都咧成了啥样儿了,我看的却是祖父裂开的嘴。这时,硬绿的石榴叶儿就成了配角,衬着通红的石榴。石榴裂开口子,露出紫红裹白的石榴籽儿。这让我想起了杨万里那首“半含笑里清冰齿,忽绽银边古锦囊。露壳作房珠作骨,水晶为粒玉为浆”,想来确是极妙的比喻了。

          村里人家都喜欢在院子里种石榴,有的人家种两棵石榴,一酸一甜。给人家送甜石榴,人家为了还人情,就给我家送两个酸石榴。交换酸甜,变成了一种乐趣,几近理想大同的庄稼户,总能在这些细枝末节中中寻找到人生的趣味。日子不能只甜,总得酸甜交加,才趣味横生。石榴的保质期很长,那些经风过雨而不开裂的石榴。祖父总是摘下来,裹在一个蓝头帕里,放在床底一只木箱里。日子长了,也就忘了。逢年过节,家里来亲戚时,祖父手里便托着俩干石榴从里屋出来,我眼里放着光。人从不一次尝尽酸甜,把酸甜压在箱子地下,过久了寡淡的日子,再拿出箱底的石榴时,还能掀起一场酸甜的波澜。我想,这就是农人们最朴素的人生哲学。

          家里人吃石榴是不吐籽儿的。听祖父说,石榴浑身是宝。籽儿能活食养胃,皮可以泡茶败火。双手把石榴按在膝上,使劲掰开,玛瑙一般晶莹剔透的石榴籽儿滚进掌心,一把掩进嘴里,以尽大快朵颐之乐。

          离开老家很久了,走在大街上,见水果摊上摆了石榴,这些零零碎碎的记忆便如涟漪层层泛起。老宅子里的那棵石榴树恐怕已经疯了吧,去年回家,推开大门,见它枝叶乱乱蓬蓬伸展了满院,上面结了不少石榴,却大都被蚊虫所蛀,地上莹莹粉粉落了一地黑末儿。祖父走了很多年了,石榴树无人莳弄。看家的老狗也死了,把它埋在了石榴树下。也许石榴染了老狗的魂儿,就疯了。让老狗独自看家,残羹冷炙,恐怕老狗临走之前就已经疯了。我想,那株无人陪伴的石榴树也疯了吧。经风一吹,结的果子砸在地上,一声脆响——一个干瘪的空壳砸落在地上,好像要跟我说些什么似的。

                                                                                                                          于烟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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