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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川:与虚无的真实搏杀(28首)
    • 作者:金川 更新时间:2011-09-20 03:56:48 来源:原创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425
    [导读]【张金川诗选28首】


    当你感到你在与世界搏斗
    不,与你厮杀的正是你自己
    另一个,比你更强大,或者反之
    因为一个人伸出双手
    只能完整地抚摸到自己的边界
    母亲,不信你试一试
    即使你腹中的胎儿的边界
    你也无法抚摸,那是另一个独立

    胜利者,得意的大笑消失的一刻
    你是否回顾追逐你的惊悸
    谁又是失败者?你扪心自问
    那被你低估的对手
    是否在你的腹中跃跃欲试
    哦,你整日奔走,在逃避谁的追逐
    你站下,是谁让你倒地如泥
    懦弱的边界,那么清晰可人

    世界是谁?你睁眼,闭目之间
    威胁你的野兽近在咫尺
    也不会远去。也不在你的前面身后
    你一旦无从确定他的方位
    你的手不再战栗
    那野兽已被你驯服。他安谧
    母亲,如你体内的孩子
    一切又恍然在你的掌控之中


       二○一○年七月十七日




    为不回帖做的辩解



    别责怪这个不回帖的人
    权当此人已死去
    这些诗,是他的阴魂不散
    或者就是他死不瞑目的――眼

    但是,你揉沙子,投花瓣
    都一样。扎刀子,注毒液,也没关系
    至于什么艺术技巧的评价
    至于什么赞誉,像风一样吹吧

    注定生前默默无闻的人
    只有死后才能扬名天下
    此人活着,就权当已死去
    正是在丈量生死之间的距离

    一个人的贪婪以至于如此
    以至于无法靠近话语
    只能把文字与与语言当火苗
    烧啊烧!此人就可以尽快涅磐了


          二○一○年七月十六日




    我为什么会去那座城市



    我为什么会走进那片树林
    那些面孔无数树叶闪烁
    无数张面孔是同一片绿色
    可我为那深邃的绿找不到注解

    走进一座那么繁华的城
    只是沿着一列火车的行进
    毫无目的,就是一道硕大城门
    而今依然敞开在我的记忆

    哦,肉体,就是那城墙。有?无
    一点点坍塌,又一点点修复
    我为什么会记得那些花朵
    腐烂的甜味,像她们摸过我的手指

    我为什么会害怕那些鸟群
    轻扬的羽毛像刀子,刺入空气就是刺入嗓子
    无数张喙,射进我的骨髓
    我像一座熔炉在悄悄地摇晃


       二○一○年七月十六日




    沉默的反驳



    我严重反对你的观点
    我想发言,并说服你
    我跳起来,却终于作为一把刀子
    宣告我已厌倦血腥
    我又坐下,终于作为更独特的树叶
    我欣赏自己的摇摆

    你难道没有看到那些山
    为避免成为谎言与借口
    放弃了真理,信念,原则,思想,习俗
    而拒绝成为河流与游走
    当你落入一座高山
    就像落入一个没有海水的大海

    有风吹过,没有惊恐
    高山之中,你是你下垂的竖井
    你升降自如。多么完美的摇动
    多么安详的一把刀子
    插在你的肉体上
    犹如毛发插在你的毛孔


       二○一○年七月十七日




    诗歌的语言



    并不是每一颗树的树叶摇动
    都是诗意的挥洒
    不,所有的飒飒声息
    依然还是附和,嘈杂,不得已的喧哗

    诗歌的语言是树液
    被一只孩子的手,因好奇而折断
    读者,你可照见你的童真
    又是谁折断你的瞳孔,断裂处是什么

    大地的语言一旦出现
    泉涌,是短诗;河流,称之为长诗吧
    在诗歌的海洋,岛屿是大地的某个诗节
    而生命,又是谁出版的诗丛

    而每当我安于沉默
    诗歌语言的水流终于成为体液
    当一个人获得贯通万物的行走
    言说与言说者,成为短促的生灭


       二○一○年七月十七日




    虚度一天



    当这一天被我虚度
    隐约懊悔,如一张网猝然撒开
    我做了些什么事?又有什么获得
    质疑伸开两只手,抓住虚度二字

    是的,我再也无法抓住一天
    世上没有那么长的绳子
    如果有绳子像时间那么长
    一天,   也许能被捆住,并接受审讯

    我已不再质疑的牢房服刑
    却用这种质疑做窗口
    在瞭望中,我获得某种庆幸
    与他人有别,也与从前的我有别

    当我把从前的我当作虚度。我质问
    却无法为自己找到另一个模式
    于是发现每个人都在努力成为自己
    一个人两手空空,正是有别于他人

    当了解了被自己妒忌的人的全部
    妒忌的火焰就会自然平息
    妒忌之心,是洞察他人的渴欲
    还在妒忌的人,是用玻璃挡着自己

    我能取下虚度二字,如取下玻璃
    一天,   就像一个牧群
    会被适合自己的栅栏关闭
    我是牧者,也是牧群中一只羔羊


      二○一○年七月十七日




    调琴师



    当我突然觉得音乐就是嘈杂
    我感到有些害怕
    我质疑自己
    以前,我到底听到了什么

    我的爱让我潸然落泪
    我的恨叫我变得安静
    我的恐惧叫我向往一座堡垒
    我的幻觉叫我感到,我找到一切

    此刻,这四者统统消失
    只有树木颤抖,一只绿色的手在拨
    那是一个早晨,鸟儿在叫
    大地如一只竖琴。舌,是唯一的弦动

    我发现我虚惊一场
    质疑,犹如一阵风悄悄远去
    以前,我听到了一切
    却没有听懂自身。安谧与诉说

    今天,能听懂自己
    一切又不再靠近我的听力
    而我没有失去一切
    从前,依然安于自己的位置


       二○一○年七月十七日




    斯蒂文思



    又拿起斯蒂文思的诗集
    这个玄学者
    这个冥想诗人
    这个更善于入世的隐者

    听到世人对他的这些评论
    斯蒂文思会跃出坟墓
    枯骨甚至会成为愤怒
    骨灰会塞住这些评论者的嘴

    想一想,有人猝然倒地
    口不能言。肉体一分为二
    究竟发生过什么?谎言的套索
    以至于招来种种报复

    而斯蒂文思如此清澈
    犹如一道音乐墙缓缓升起
    把我与所有喧嚣轻易地隔开
    夏的燥热,蝉鸣,回到另一种皮质

    他像一座绿荫缓缓升起
    却没有森林里嗡嗡的虫鸣
    而他的诗意如一条条蝰蛇
    清凉,闪烁,穿过肉体的阅读

    我从疲软的原野站起
    默念着他的名字,如一种提升
    毫不羞耻地宣布我们的特征
    世人,我与你有别,又甘于默默无闻

    而诗意不再是一种虚构
    我却发现,我正因他离开虚构
    手中的诗集就是明镜。我没有读什么
    是两个澄澈的存在,彼此映证

    无需刻意远离那些婆娑
    最高虚构之巅的文字会被淡出
    文字会淹没自身的喧嚣
    正如诗人会带走迷惑过他的虚无


       二○一○年七月十八日




    海德格尔



    一篇关于海德格尔的书评
    读着就觉得进入一块石头
    被石头所困,读者就是一条死胡同
    肉体,思想出现凝结的危机

    书是石头,海德格尔是石头
    观念是石头,墙壁的栅栏正升起
    难道所谓的哲学就是一只语言的器皿
    某些人,不得不在这只器皿里栖息吗

    人,如此渴望把自己圈养
    把自在的心性变作语言的监狱
    所谓的活着,就是在同一座牢狱
    设计出不同的越狱模式。哲学

    而我可以放下这篇书评
    也许这正是书评的目的
    哲学的价值在于唤醒自己的敌人
    反哲学的力量是另一种呈现

    于是关于海德格尔的一切
    所谓影响过整个欧洲,影响过世界
    窗外的蝉鸣正是海德格尔的歌声
    因为这只蝉也是世界的一部分

    不,是蝉鸣影响了世界
    进而影响了海德格尔。这是书评的价值
    当哲学成为语言的鸣叫
    敲击者姑且敲击,聆听者姑且聆听

    哦,可供耳朵聆听的太多
    包括这些哲学。多遗憾
    而可供心神聆听的
    心神却在石头的栅栏里猜测


      二○一○年七月二十一日




    拣红薯



    无诗的日子里
    我是一只红薯遗弃在原野
    听着蝈蝈甩下一缕缕果断的鞭声
    接着像一缕绿羊毛
    消失在原野。我审视自身
    神性的宁静盈满每根骨节

    仿佛混沌初开
    我难道在期待挖出我的主人回来
    不。没有任何观念
    干净清澈,仿佛凝固的水
    我离开浑浊的群体
    成为此刻的色彩,或无色彩

    这时一个孩子走过来
    他与一只红薯几乎一模一样
    满身泥土,散发着青草香
    他把赤面朝天的红薯捧在手
    脸上闪现奇异的光彩
    他看到了拯救他的神

    那孩子就是我
    此刻把自己交给母亲烧烤
    烤红薯的味道弥漫一座城市
    无诗的日子里
    诗意就是这样沁入心脾
    神意的安排像一只炉子
    母亲在炉旁哼着很难听懂的歌谣


    二○一○年七月二十一日




    走出塔楼的荷尔德林



    一个人把独处当安居
    孤独会自动呈现
    如一道神秘的阶梯
    涂抹着万物所有具有的色彩
    沿着清晰的层次
    他走出关闭自我的藩篱

    他会靠近忙碌的人群
    目睹并聆听一个肉欲的海
    什么是肉欲的波浪
    闭上眼睛,站在大街
    生命在飘摇不定之中沉浮
    丝毫不感到倾覆的危机

    孤独犹如大网撒开
    接近,并捕获
    光从太阳的核心倾泻
    大地是一种普照的臣服
    世界是思想的臣服
    人们奔走犹如思绪的流水

    多么纯净的依存
    每一个肉体犹如神秘居所
    都有一个相同的岛屿
    如海风弹奏的竖琴
    发出熟识而亲切的声音
    擦肩而过,多么绚丽的一拨

    而瞬间的孤独如大墙
    冉冉升起,并环绕
    肉体如一道玻璃
    彼此望得见
    可你的脚印无法印入他的清澈
    多么巨大的不一致

    生命彼此的核心
    在瞬间变得如此遥远
    每一双手徒然伸展
    拥抱,接吻,一切甜言蜜语
    被隐匿其后的事物腐蚀
    心被变味的东西刺痛

    孤独在瞬间犹如青铜之钟
    巨大的轰鸣响起
    他与世界的孤立如此清晰
    如此不可互相取代
    当他对你久久凝视
    孤独之索正向生命垂赐


       二○一○年七月十九日




    最伟大的学者



    此人博览群书
    洞悉古今中外名人贤哲

    此人堪称一座世界级图书馆
    把最伟大学者的头衔给他吧

    可这个头衔对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此刻,死神正在呼唤他的名字

    我还没有体验过活,就要体验死
    此人愤怒地质问死神:这公平吗

    死神说:也许这不公平。可又怨谁呢
    死神把握死,你为何不把握好你的活

    此人说:难道我每天不是在活吗
    死神说:为别人活着,死到临头才知道白活

    此人恍然大悟道:对我这样的人
    死,不是一种消失,是一种清醒的方式

    所以,看看吧!最伟大的头衔
    几乎都放在死者的纪念碑之上


       二○一○年七月二十一日




    一个人在拉屎



    那时,一个人如此完整
    以至于可以轻易地抛弃万事
    专心一意,打通一条路

    终于,畅通无阻的一刻到来
    身心获得无上舒爽
    辉煌业绩,就是身后的龌龊一滩

    扬名天下,就是这种臭气熏天
    嗅觉灵敏之辈会为自我制造躲避
    嗅觉愚钝之辈会为自我制造沾沾自喜


       二○一○年七月二十二日




    萨福的莱斯沃斯岛



    有风吹过树木的缝隙
    树叶摇动,仿佛诉说着
    那些绿色的安静都是虚假
    言辞穿过舌
    那些鸣叫清晰如疼痛

    压迫着夏花的大地
    让目光感觉到盛开的惊疑
    一个岛屿的名字
    穿过地图上空的云
    影子是海水蓝色的脚


        二○一○年七月二十三日




    诗歌之树



    树木在她的叶子里向上行走
    她站下,冬季到了
    她的道路一片又一片
    坍塌在脚下,灰尘般飘去

    树木沿着她的根向上行走
    她向上的方向
    被愚昧的人当作向下
    愚昧的人,是无根之木

    伪诗人不知道行程颠倒
    把文字当作华丽,当作炫耀
    装点白日梦。跳进空中的树
    自行夭折,只有浮叶飘零


      二○一○年七月二十四日




    我与朋友们总是保持距离



    我与朋友们总是保持距离
    就像一片叶子
    不会与另一片叶子
    轻易重叠为同一片叶子

    我善意地回避遮蔽
    尽可能一个人望着天空。欣赏
    就是一场雨落在我一个人的心上
    贪婪是我一个人的奢侈

    朋友让我想起我的孤独
    就像一片荒野
    无边无际的蔓延之中
    想起朋友,就是看到明晰的疆界

    我喜欢这样远望
    我是一个城堡,朋友是另一座
    友谊如同一条界河
    不需跨越,就有辽阔与脉脉


      二○一○年七月二十五日




    窗旁摇晃的蜀葵



    一张脸庞在窗前一晃
    转瞬又不见
    一个粉红的精灵闪过
    仿佛善意的恶作剧,一抹

    一个清晰的梦
    就印在明净的玻璃
    虚幻与真实
    其实就是同一个整体

    望着窗旁摇晃的蜀葵
    却说不出那个人的名字
    她掠过每个人的记忆
    七月天空下一片粉红烙印

    无端的思绪犹如城堡
    肉体犹如她耸立的影子
    她存在。瞬间的追寻如深井
    生命离开沸腾的火,缓慢升起


       二○一○年七月十六日




    夏夜



    我在一块玻璃中走动
    像一只爬虫
    还有那些玩耍的孩子
    他们是更活跃一些的虫子
    灰白的天光就在头顶
    就像玻璃的平面

    远处有灯光穿射
    像被玻璃固定的奇异斑点
    锋芒沿着某种轨道折射过来
    我感到夜,这块厚玻璃就要裂开
    是孩子们的尖叫
    我伸出手,感到被切割的疼

    我想走近。但不能
    有一种固定我的事物存在
    我挥舞双臂
    感觉到挥舞的自由
    那仅仅是脚步与手臂的自由
    无助于我生命要要越过的层面

    我看不到星星,月光
    心安理得地安于这种没有解救
    就像安于陷阱
    就像安于死亡与糜烂
    眼睛看不到道路与出口
    或者,此刻眼睛已无法将我蒙骗


       二○一○年七月十七日




    情人



    找到你
    我认为终于走出一个人
    该是找到了一个尽头
    可是海,只是比湖泊大一点
    作为一条鱼
    水依然是我挣不脱的网络

    我依然在航行
    在我自己的皮囊里变更航速
    同一个太阳穿着金色裙子
    同一个月亮带着银戒指
    星的舞蹈无非高涨一些
    舞步的芒搅动我瞳孔的澄澈

    把我举起吧
    大地之肩的一株草叶
    把我作为一次举过疆界的闪烁
    永恒的灰
    在带着永不消逝的甜味
    飞,或者回落


      二○一○年七月十九日




    雨落在窗外的上午



    夏雨在窗外飒飒地下
    也是这样的上午我在山上放牛
    飒飒声把我与牛群淹没
    我真的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了

    雨把我与世界彻底斩断
    我居住过的城市如梦幻
    在山那边,可山也看不见了
    夏天的山岗变得清冷凄凉

    我一点都害怕心中的惆怅
    这是一次机遇,最逼真的暗示
    我领悟到与世隔绝清澈
    整个山野就像冰冷的教诲

    这是我自己的某个尽头
    而今我回头看,隔着同一个雨帘
    这是一个城市的上午
    飒飒把我与城市淹没

    惆怅与凄凉都会沉淀
    生命被永恒的安谧所支撑
    城市犹如一只小巧的蜗居
    人在自己的观念里耀武扬威

    我看到雨中放牧的我
    我感觉不到世界的存在了
    我就是整个世界,至少如此
    飒飒声犹如一种被忽视的媒介


       二○一○年七月十九日




    最大的痛苦



    我梦寐以求的梦乡实现了
    那年我承包一千多亩荒地
    在一个两户人家居住的村庄
    我,弟弟与母亲安顿下来
    过上了世外桃源的生活

    母亲看着我与弟弟整日放牛
    抽空还得耕地播种,浇灌菜园
    她的脸上几乎没有过一丝笑容
    弟弟也不理解我,为什么放弃工作职位
    非要到这个荒山野地受罪

    我背负着亲人的痛苦
    几乎没有感到过世外桃源的幸福
    可我知道这是我要寻找的幸福
    无边无际的田园风光
    就被这种痛苦一点点腐蚀

    痛苦,就是不同幸福的冲突
    当我力图让他们接受我的幸福
    可我拿不出他们所渴望的证据
    我的幸福也因此变成痛苦
    痛苦叠加,就是痛苦值的最大

    不久世外桃源的梦破灭了
    弟弟与母亲相继离开我
    而今,我一个人在大地放牧
    一个人劳作。再没有任何背负
    幸福赤裸裸的时候,心很踏实

    心很踏实的时候,就是已拥有的幸福
    再不会面对另一个幸福的质疑
    当痛苦叠加的值达到一个巅峰
    痛苦会自行消解内在的负面力量
    活着的空间,会因此变得辽远


       二○一○年七月二十一日




    看不见的牛群



    荒草越长越高
    残垣断壁快要看不见了
    村庄,像个逗点
    错误地点在一条小河边
    河水依然像闪烁的刀子
    贯通呼吸的脖子

    这些倾诉的骨头
    从黑洞洞的井口散发凉气
    毛发般的雾升起
    就像历史被弯曲的手臂
    隐匿在心口的足迹
    从刺槐林的缝隙一次次撕裂

    我的脚印埋在那条小径
    只有那些蚂蚁,蝈蝈能说得出
    这些精灵般的生存
    在草丛中愉悦地穿行
    你们的死只是一次次惊吓
    我的死才是快乐的消逝


       二○一○年七月二十一日




    七月哀歌



    听听三伏天的葬礼曲
    小小的幸福
    还有什么幸福更远大
    我已不想再知道

    够了。躺在七月的火棺材
    材板刷着厚厚的绿漆
    万物庄严
    犹如神圣的殉葬

    看忙碌的人们编扎
    夜以继日,没有终期
    人类文明如一只花圈
    上面扎满空花

    寂静如身下的凉席
    凉意如死的安逸
    我分享着活着的清纯
    听听蝉鸣,心神盈满感恩

    已然死去的亲人
    不再打扰我。活着的亲人
    俨然把我当作死去对待
    心路敞开,如光明常在


       二○一○年七月二十二日




    文字



    看着窗前盛开的花
    不,我看到的是色彩
    是一个固定的形体
    是一个名字
    她叫牵牛,九月菊

    当我看到“花”这个字
    一个宏大出现
    一个完整涌溢
    一个我不再是窗前的我
    我的形体已失去

    一部字典
    一个事物的历史与现在
    无数个是同一个
    就像无数个字是一个字
    一与亿万没有不同

    我,花与文字
    难以区分彼此的时候
    存在犹如一种澄澈
    不是水,不是空气
    不是光明,是澄澈本身


       二○一○年七月二十二日




    论伟大



    无所事事的时候
    我为何总在关注伟大的诗人
    拿起他们的诗读几行
    又放下。我并非陷入沉思
    那些诗行正如无所事事的视野
    不已眼睛的了望而存在
    不以谁的贬低与抹杀而消失

    我对他们的关注
    也并非填充一个伟大的括号
    那个空白不是我
    也不是关于艺术的质疑
    哪座森林不属于无所事事的范畴
    哪片树叶会有人为的野心
    伟大又怎能概括出体形

    诗人远非自己的肉体
    如今他们只有一个名字留下
    布罗茨基,伊丽莎白·詹宁斯
    或者荷尔德林。无所事事的时候
    我读他们,他们又在行走
    至少是沿着我在行走
    我获得一座坟墓的肃穆与安谧

    诗人远非自己了解的自己
    他们的诗句已远离肉体
    并能作为诗人的一部分存在
    当荷尔德林居住在塔楼
    那是一块叫做荷尔德林的石头
    当布罗茨基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那是一只戴上金项圈的宠物犬

    诗人处于无所事事的世界
    正如伟大所到达的诗境
    诗人用诗句加以呈现
    却用肉体加以背叛
    不,伊丽莎白·詹宁斯没有
    她的诗名不用伟大修饰
    不妨碍她的生命如伟大的明灯

    我在关注这些诗人的时候
    恰好满足无所事事的呈现
    没有目的,没有功利
    我在渐渐成为一种视野
    此刻,诗集已经闭上
    我已不再阅读,可我不知道
    伟大,诗人,我,正成重叠为一种闪烁


    二○一○年七月二十二日




    诺言



    当一个人为另一个人许下诺言
    此人并不知道自己已不复存在
    当这个诺言没有兑现
    谴责降临,此人感到背负的痛苦

    那正是诺言在自行退出
    当一个人回到清清白白
    没有任何事物占据他的存在
    任何事物又都在他分享之中

    而当一个人的诺言兑现
    那时反觉得自己一无所有
    正如两只手互相拍击
    掌声消失,两手又回到本来面目

    一个人必定有被占有
    才有渴望去占有的企图
    当一个人感到占有欲太强大
    他已经被一个强大取代

    人,经常不知道自己的本意
    那是因为此人在为另一个人存在
    当一个人为自己许诺,会像新造的血
    是流入自己的血脉的闪烁


    二○一○年七月二十二日




    感动自己



    有人说,我感动过一个城市
    有人说,我感动了中国
    还有人说,世界也被我感动了

    还有更多更多的人
    与我经常相逢,只是偶尔一笑
    或者只是相互一瞥,保持沉默

    因为各有所得
    对我做过评价的人,现在已经忘记了我
    因为另有所得,他们又再评价另外的人

    此刻,我望着窗外盛开的牵牛花
    我想,这些不被人瞩目的花
    肯定不是为了感动我,才盛开得如此发紫


       二○一○年七月二十五日




    女人不说话时的样子



    我喜欢女人不说话时的样子
    不说话的女人
    站在那里,完美如一尊神圣
    你可以从不同的角度
    接纳她的微笑,接纳她的沉默
    就像接纳花的紫色,红色
    再多的接纳,你不会感觉的沉重

    不说话的女人走动着
    就像微风吹动的树木
    肉欲就像树叶被渴望摇拨着
    摇摇欲坠,落叶飘逸
    即使与你迎面发声剧烈撞击
    也不会像一支响箭
    撕开你的隐秘,置入疼痛的毒汁

    每当自己的妻子躺在身边
    只有她睡熟的时候
    爱情才敢于裸露她的全部
    一个沉默的女人
    将肉体与灵魂完整地托付
    没有一点疑议与不安
    你才觉得你不仅是个男人,更像个天堂


       二○一○年七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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