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问我,你的心愿是什么? 我会脱口而出:一间属于自己的房。 女人的心大多时候是悬浮的,悬浮在日复一日对爱的祈盼中,悬浮在被男人宠爱、供奉的善良牺牲里,悬浮在一个家的门楣上。 总不能忘怀多年前去过的——女友林青的家。林青容貌端庄,像小时候常见的、用一两个字符随意勾勒的青瓷碗,拙朴、实用。丈夫是飞在梦里的云,被打工的潮水卷走后,只留下一套装潢考究、三室一厅的房子与她做伴。丈夫像一盏飘摇而去的孔明灯,牵走了她所有的信念与憧憬。 林青与丈夫未分实离,独自靠坐在一棵早已死去的树下,已有四五年。一个春天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黏糊的潮湿,我敲开了她家的门。已近九点了,她还端着碗在吃饭。迎接我的是堵在门口东倒西歪、灰旧的十来双鞋,四季的都有。偌大的厅堂,只有一盏摆在方桌上的台灯。沙发挨着方桌,我坐在沙发上稍挪动一下身子,台灯就忽明忽暗。餐桌上一盘残剩无几的卷心菜,散发着清寡的味道,与之相对照的,是高低不同的各色药瓶。垃圾桶里霉变的废屑拥挤着。茶几上、沙发上,衣服随处扔放着。最不可思议的是,厅堂中间摆放了一张双人床,堆放的物品占去了大半的位置!她每晚就蜷睡在这张床上。 我很纳闷,里面卧室空着,为什么把床铺在这? 她讪讪着:“卧室东西太多,放不下。”“怎么这么晚才吃饭?” 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歉意地说,“忙啊,一天到晚地忙。” 我进而问:日子过得怎么样? 没料到她不假思索,温和地答道:“还好,我觉得这样还好。” 我颇为感慨,聊了一会,就匆匆离开。走下楼道,我如释重负。 难以想象,这个受过高等教育、当年出类拔萃的林青,三十几岁因婚姻受挫,在单位上就由业务骨干退落为办公室勤杂人员,穿着举止俨然四五十岁的农村妇女,宛若一只绘着意象“刀”字、粗粝淘汰的青瓷碗。 记得她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单位上分给了她一间房,只有十五六个平方米,被她布置得清整明亮,几串长长的彩纸鹤吊挂在门框上……那清纯如水的日子,在她青花瓷碗里欢快地飞旋。 难以忘怀的,还有当年,她包的筋滑清嫩的荠菜饺。每到春暖花开时,三两好友骑自行车去踏青,说说笑笑采荠菜是少不了的。那荠菜,鲜绿清香,最具田野的春味。裹着荠菜肉泥蛋清的饺子,在林青白皙如瓷的巧手下,一个个精致得像艺术品。那低矮门前的柴火炉上,青烟袅袅飘溢的馨香,掺和着青春诗意的歌声,在春花烂漫的岁月里回荡。当年,“飞在梦里的云”就因荠菜饺的鲜美,被勾落了魂。 每个女人,从前都有过一间房,一个安放灵魂与希望的圣地。只是当她被爱——某个具象的男人覆盖时,世界就不存在了,并向自己那颗不知所往的心,弯下了靓丽的身躯。可是,当一扇窗被遮蔽时,理应在另一面凿一扇窗,让林间的风捎带着自信的阳光吹拂而来。 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昂起头,坚定地朝前走,自有阔朗的蓝天相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