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陵盛产大蒜,他的腌制大蒜的法子已经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他的腐乳也很特别,但哪只是小吃。茶陵的美食同样不在宾馆里,而在一零六国道旁边的小饭店,甚至乡村的农家乐里。
十年前我记住茶陵是因为它的一碗“糊辣”。按照他们的习俗,这几乎是招待客人的第一道菜,而且会根据客人的多少决定数量。一般是满满的一个瓦盆,看上去稠稠的带点黝黑,有点像是稀饭,淘起来学着他们的样子送到嘴边喝出很大的声响来。粘粘的,有点辣,又有一点酸,滚烫的顺着喉咙溜下去,有一种畅快的感觉。仔细询问,就是用番薯淀粉做出来的,一般放辣椒粉,也可以添加酸菜,就是一道饭前的点心的意思。细心的在文字中查找,无论是做法还是食用都和中原的“麻辣糊”类似。那是一种完全中原风味的食品,如此看来,“糊辣算”是湘东最为典型的外来食品了,或许也和炎帝从中原一路迁徙而来不无关系吧。
茶陵菜肴中最具地方特色的是狗肉和马蹄爪。
茶陵狗肉和醴陵的去尽骨头做成羹汁完全不同。新鲜的狗肉稍微焯水去腥就裁成方块,有些细小的骨头也就留在肉块之中。然后加上大料、生姜、大蒜和整只的干辣椒,在文火中煨到熟透。这煨的过程,一方面是将狗肉的油脂晰出来,另一方面是调料的味道完全浸润进去。这做好狗肉便一块块形状完整,吃起来香透骨髓。特别是哪黝黑不起眼的汤汁,主人照例会提醒再三:“别看这汤不起眼哦,不是油水,是狗肉侵出来的原汁哦,淘到米饭上去试试看,鲜哩,还大补哦!”
至于“马蹄爪”哪更是地道的茶陵特色菜了。那是一种罗宵深处山涧特产的小脚鱼。长得年岁再久,也不会超过马蹄的大小,所以称为“马蹄爪”。这种完全野生的小脚鱼抓来,一劈四块,加上一颗颗完整的白皙、粉糯的茶陵大蒜,一通爆炒,色香味俱佳。脚鱼是一种高蛋白低糖的东西,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它的裙边富含胶质,在翻炒的过程中,胶质融化开来,将红红的辣椒粉和大蒜的鲜香牢牢的裹住,根本不需要另外勾芡。入口软嫩、鲜滑,实在妙不可言。连续吃过两块,如果感觉有点油腻,你便挑几颗刚刚熟透的白白胖胖的大蒜籽入口,一嚼一团粉,一种特别的香甜味道从你的鼻腔中直接往上向脑海弥漫开来。那是一种很值得回味的奇妙的感觉,甚至使你举着酒杯迟迟不动,那是舍不得让啤酒冲淡哪种酽酽的像是小城巷道一样细腻、幽深的味道。
茶陵有古城
茶陵是湘东一个文化底蕴深厚的县市,他的对外宣传招牌至少要说到两件,一是第一个红色县政府,二是南宋古城墙。
早在井冈山时期,红军打下茶陵县之后就正式成立了工农兵县政府,这是共产党人最早的一次执政的尝试。也正因为这一点,茶陵被纳入湘东红色旅游路线之中。我们是在一次地区会议之后,被当地政府招待去游览这个景点的。
从现在的茶陵县城往北,十几分钟的车程,也就到了茶水河边的工农兵政府旧址。这里需要三十元的门票,远远的望过去清一色的新鲜的青砖黛瓦。规模倒是称得上宏大,导游介绍前后多达七进,房子和房子之间的通道也铺着整齐的鹅卵石,几个附近的农民蹲在花圃中努力清除占着绝对优势的杂草。抬头看看屋脊,连瓦片也是一色的整洁清新,四周的立柱被油漆漆成黑色,不过无论个头还是形制,都称不上古朴。整个旧址被装修成展览馆的样子,分别陈列着当年老革命的照片和一些梭镖、土炮之类的实物,另外就是一长溜青铜铸造的将军的胸像。导游从中挑选几位做着介绍,居然还特别挑出因为生前对军衔评定有意见,以致死后遗体也不肯穿将军服的一位来,作为有趣的故事讲述一番。更加有趣的是在复原的工农兵县政府的相应机构设置的地方,标志牌上一一对应的表明这里原来是茶陵洲府中的吏部或者刑部,让人搞不懂这恢复的究竟是明朝的茶陵洲府还是新中国的工农兵茶陵县政府。从旧址出来,我却找到了答案,原来这里还有一个机构驻扎:茶陵县文物管理所。
从县政府旧址出来,同行的几颗摄影爱好者立即被旧址对面的几幢民居吸引住了。正对着旧址的,分明是明清风格的店铺,一层临街的大门和窗户并列,分明就是一间间的店铺,二楼的整面墙体空缺,只剩下一扇木制的低矮而精致的栏杆,仿佛店家青春的女儿正依靠着栏杆一边做着针线活计,一边偷偷看着过往的俊俏后生。再过去又是一幢四四方方的二层楼房,墙体也是茶陵独有的厚城墙砖砌成,大门的上半部门至今保留着木雕的花格门罩。只是这住户不知道边角上两条木雕龙纹的作用,还多此一举的在木格中挂上一面现代的水银玻璃镜子来辟邪。
我们去南宋城墙的时候,同样发现多处这种风格明显的房子。
南宋城墙就在距离工农兵政府旧址1000米之外的茶水河边。城墙下的河边上,就是茶陵得名犀城的那尊“南浦铁犀”。虽然特意做了一个八角的亭子保护着,但是完全敞开的状况,让几乎每一位特意或者随便来观看或者休息的人都要爬到它背上去座一阵,照几张相片。我不知道茶陵这样的铁犀牛还有几尊,以致能够如此大方的挥霍。仔细瞧着这尊历史久远的犀牛,四脚跪地,脖子努力前伸,牛口半张,仿佛正在挣扎着发出悠长的哀鸣。再看漆黑的牛身之上,背脊的肩峰已经失掉,露出参差的伤口,头部的两只耳朵也已经断裂,从前面看去,胸腔的位置露出一个硕大的空洞,特别是那双在黑铁中加注黄铜做成的牛眼,被游客摸得锃亮,中间部门深深凹陷下去,远远望去仿佛泪光盈盈。铁犀的下侧,就是已经坍塌掉一半的南浦古渡口码头。
围观的群众知道这是古码头,还告诉我们从水路到茶陵洲正是从这里登岸,码头尽头就是南宋古城的城门口。再问他们关于李东阳和马思聪却没有人能够回答出来,一个热心的人甚至建议我去思聪乡那边问一问。
这让我实在有点困惑。如果茶陵要发展旅游业,实在不应该忽视这个作为南宋城墙源头的码头和码头上的铁犀,还有从码头到洲府旧址这一千米左右街巷两边的明清古建筑。进一步想,如果能够将这短短的一千米规划成一条仿古街道,将茶陵的农林特产、独特饮食和名人纪念馆建起来,实在是一个很不错的旅游项目了。
茶陵回来,我感觉有点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