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老了。老了的母亲生了病。事先从未有的征兆,先是一下子说话不利索,然后是行动不便,然后便住了院……这也只是几天时间内发生的事情。
人终有一老。
而我对母亲的老去,反应却是多么的迟钝。或者说,在我的脑海里,母亲始终停留在我儿童时代,一副乡村妇女的面容,行动利索,能做,能吃,说不上具体多少年纪,但与“老人”总没直接联系……后来反思,这是不是因为我自成人,便长期离家在外的原因,以致母亲在我的记忆里出现了时间的断层?我不知道。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十四年来,我平均一年回家不到一次,而与母亲呆在一起的时间,十四年来总共不会超过一年,却是真的。以至于,母亲在我的思维里,她的音容,总是十几年前的样子,就这样错位着,一直。
至今记得,十四年前毕业后到广州找工作,由于脚跟未站稳,也因为身上缺钱,那个春节终于没有回家,这是我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过年独自在外。此后,以为工作稳定,一切向好的方面发展,有的是时间,在此后五一等节假期,终于也没有急着回家。朋友之间的应酬,聚会,自己的爱好,像磁力,把我牵住,让我觉得回家不再是什么多么重要的事情。随后,成家,留在了城里,回家与母亲相守,终于越来越成为节日里那几天才有的事情,甚或,连这约定俗成的团聚,也因各种各样的原因而爽约。如此,一晃就是十多年过去。
母亲老了,我深深感受母亲老了的感觉,是因为她的病倒。病倒的母亲,让我大脑深处的时间断层轰然归位合拢——母亲,已是一个龙钟老人。作为儿子,意识不到她的老,是多么的不可原谅。而此时,我找不到可以原谅自己的理由。在母亲面前,有什么理由,可以让自己忽略自己的母亲呢,我真的找不到。
人终有一老,老了的母亲给我的感觉,不是时光的流逝,是拷问自己,在母亲老去的分分秒秒里,为什么我的亲情开了小差?为什么我专注于自己琐碎的生活里,不能回头望一望母亲的背影?
入冬了,硕果累累的深秋背影早就在寒风中消逝。在回家看望母亲的路上,偶见一些晚熟的水果,水果饱满芬芳,而那些收获剩下的麦秆,被忽视在田的远方,堆成一堆堆,我感觉,那很像母亲颤巍巍站立村口的身影。
母亲老了。老了的母亲,让我更深切感念,我是她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