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在歌颂与被歌颂中的向日葵
披上一身黄色皮肤
在忠诚的追随中，一张张脸
几乎被染成一片红色

这是一群印象派画作中的向日葵
一片美好的葵花地。一片油彩
淹没了每一棵葵花的言语

而每一棵葵花，它只是为了盛开
每一个的根茎
都在泥土上暗自
挺立着

那是一个夏日的黄昏
我经过一片成熟的葵花地，看见
所有的葵花都背对夕阳
扭过了脖子。它们低着头
像在思索和追问
面对它们的根和泥土

◎与母亲书

那天在医院的诊室
我注意了到你干瘪、松垂的乳房
上面布满隐约的皱纹。我的心一阵难受
母亲，我知道那是因为我摸到了
我身体里你的青春。它
从你的身体正流过我
秋天了，你落伍了
像一种轮回，现在轮到我了
要回过头来把你做过的事再
重新做一遍。现在我要带领着你
走。要陪着你，要你走得像年轻时那样稳健
在病房的走廊里，我紧跟在你身后
来回踱着步。这是手术后的第四天
阳光从走廊一头的窗户照进来
我看见我的影子叠在你的身上
这么多年来一直是这样，母亲
我根本不可能从你身体里完全
走出来，总有一部分
被你长久地收留着，孕育着
像一种无言的默契和秩序
我小心地扶着你
走着，如同在扶着我自己

◎慰  藉

我的爱是一块棉布
它反复擦拭着我的外壳
如同一块透明的玻璃

我看见最亲切的一切更加渺茫
在我的回忆之灯背后
它们都是摇曳的幻影
我的面前是一片漆黑。它们
在推着我移动、错过

孤独的心脏。汉语的水银
我所有的劳动是
把它镀上玻璃的反面

那镜中的人比我完整、真实
而当我伸手触摸他
却只摸到一面冰冷的墙壁

           


◎诉  说

我还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诉说
我一次次呼喊你
声音又被放逐在千山万水

我依靠这回声度日
它让我感到我的胸腔
有多宽阔。并且越来越宽阔
和明亮

你只是一个携带火种的人
遇见我黑暗中的蜡烛，空荡的三炷香

要走你就走吧
我照不见尘烟中的你
你应该是一个神灵
可能在我体内，也可能在这世上

那也是我度化了你
就像你做的那样

◎晚 霞

我终于宽恕了所有
因为时间会抚平一切。时间宽恕了所有
时间在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