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地貌特征作地名,这几乎是中外的一个惯例,比如在山城重庆,于山水环绕间,不是常常可以看到类似于沙坪坝、曽家岩、九龙坡这样的地名吗。又比如在甘肃的河西走廊,放眼无垠荒漠,不是也常会看到类似于清水、明水、碱泉子这样的地名吗。至于陕西的塬、东北的坨、江南水乡的湾、渚、塘、港等等,无一不是反映了那个地方的地貌特征。
可是,我始终认为,人类在给自己居住的地方命名时,首先考虑的倒不是要表现“地貌”这个地质学上的概念,而是是否宜于生存,这是我们现在看到许多地名具有与人们生命休戚相关意义的原因。西北缺水,人们就要逐水而居,相应的就出现了许多冠以“水”的地名,除了前面的例子外,还有酒泉、临泽、临水等等,都是这样的意思。
自然,许多地名还具有方位、特产、传说故事或者在历史上起过某种社会作用等其它的意义,但我想,恐怕也只有地名和水联系到一起时,才更能突出地表现人类从猿变成人以后为了生存所走过的足迹了。
我一再提到甘肃、提到西北,是因为我在甘肃生活过多年,对于水在当地人们生活中的作用多少有一些了解,并略微知道一些关于水的情况。
甘肃,特别是嘉峪关内外的河西走廊,自古以来就是一个重要的地区。它之所以重要,不仅仅是因为它曾是沟通中亚和欧洲经济的“丝绸之路“,同时还因为它的地理位置,成为一个历代帝王颇为重视的战略要地。它在文化上也有着悠久的历史,敦煌千佛洞就以它那瑰丽的艺术成为人们心中的“圣地”。可是,就是这片历史上曾经在经济、文化和军事上具有重要意义的地方,竟然大多是绝少人烟的戈壁、沙漠!可以想见,当年来往于古道上的商旅并不像现在人们想象的那样充满迷人的色彩,而实在是一件艰苦而又危险的事情。他们不仅要面对荒漠上恶劣的气候,同时还要忍受难熬的饥渴。现代艺术舞台上的《丝路花雨》,并不是纯粹的虚构,而是有着深厚的历史背景。
那么,是不是这块土地上没有水?不,不是这样。这块土地不仅有水,而且据有关计算,它还是祖国北方水源最为丰富的地区之一! 它不仅有着丰富的地下水资源,还有着丰富的地上水资源——祁连山的千年积雪和数百条现代冰川,其总水量估计要在一万五千亿方以上,这该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水文数字啊!
可是,它又为什么和其它荒漠地区一样,会是最缺水的地区呢?这就要归究于它的地质构造和其它原因了。
原来,这块土地也是地球母亲的儿子,它在母亲由沉睡到苏醒的漫长岁月里,得到充分的爱抚,最后成为母亲那高高隆起的乳房——祁连山下的一块血肉,地质学给它起个名字,叫洪积、冲积扇。有幸,这样的地势使它具有了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干旱的气候虽然很少给它带来雨水的滋润,但祁连山消融的冰雪却是它取之不竭的乳汁;它将这些生命之水统统吮吸到那厚达数百米的砾石层中储存起来,成为一座大自然亲手建造的“地下水库”。
也许,世界上再也没有比这更不合理的事情了,大自然既然慷慨地给人们准备下这样丰足的水源,可是它却又不肯痛痛快快地付出,反而把手背了过去,任凭干旱和风沙在荒漠上肆虐,使人们为了一点点儿生存所必须的水源疲于奔命,甚至渴死在它的身旁。这样一片厚达数百米的砾石层就是大自然那翻转过去的手背,将水牢牢地扣在最底层,成为人们眼中难以企及的东西,比金子还要珍贵的东西。
难道人类为了生存和繁衍必须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们可以骄傲地说,万千年来,在这条道路上,人类坚强地走过来了,生存下来和发展壮大了。谁也不能阻止人类的生存,谁也不能延缓人类发展!为了找水 ,我们的祖先付出了各种各样的代价,作出了各种各样的牺牲,他们终于找到了河流,掘出了泉水,种出了粮食,养活了自己和后代,在人文历史上“非灌不殖”的河西地区留下了金张掖、银武威的绿洲,留下了人定胜天的美谈
现在让我们再来看看那些与水有着紧密联系的地名,难道不感到自豪吗,不佩服祖先那种与天奋斗的奇伟气魄和吃苦精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