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熬过了多少日子。
只有硝烟平息之后,一些树木的葱郁。
而在墨汁,打翻掉的冬天
风,继续以凌辱的姿式
一遍一遍地贴切草木。多么慈怀
而温暖。是不是山野
在季候的萧瑟中,还苟存着什么。
风声它不仅亲切,它还在堆满亲切的笑容里
让电线和树枝,不停地呜鸣。像
难以应对的困苦,和病痛
直至雪,忍无可忍——
它胸中的积火,以迸裂状打开。我只能
在紧闭的柴门里,屏住呼吸。汉字也只能
在静默中,倾听这瞬间光亮的温存
火车
从母亲的血腥中开出来。
那一声长鸣,在车站里,足足灌了
十个月的血。那是一声预示——
同样,都是裹着血来。云一样
在天空的上面四处游荡,它呈现的
是逍遥的歌声。而铁轨下面的生灵
身上裹满的,是咸腥的汗渍。大地上的
草芥。在火车,漠然的面孔下面
我们咬着牙关扛火车。
我们就是铁轨下面,咯咯作响的石粒
农民是手扶拖拉机
相对于火车的圆滑
农民,是手扶拖拉机。
它每拐一个弯,都笨拙得像耕田的犁
要农民在后面,用手去拉、去扯。
前后身弯曲成角尺
它才会向前面,又开始动身。
农民的朴实也是这样。清明浸种
小满割麦,农民每向前面迈进一步
都像是稻田,捧读一本通书。刷去
泥浆。走进年关
腌几斤咸肉,留到来年开春。
沿着咸肉发散的香味,农民
又手扶拖拉机一样,开始耕田
酷暑
这个炉子一天到晚都没有熄火。
戴上草帽,炉壁仍旧是红的。
早晨打开炉门,悠闲的云渗漏着一些
袋囊盛不下去的光。而小鸟
只顾拉着线条,在天空上画画。酷暑
只有锅炉工,离炉膛最近。我们这些
大地上的奔忙者。一把一把地
往锅炉里填煤。创造着生命。
锅炉离我们最近。锅炉的火煏着
让我们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金灿灿的汗珠子,锅炉里的火星一样地
四处喷溅。可是我们无法把它捉住。
秋天,对于我们的意义,是我们的粗布衣物上面
腌渍一块,盐花状的咸碱地
手扶拖拉机
是一辆手扶拖拉机。
它沿着战后疮痍,从废墟中开来
一路突突突地,冒着粗重的黑烟。
像我的父老乡亲,嚼主食番薯米的声音。
拖拉机想方设法。到处耕田、开山、兴修水利
广袤的山野,勤苦得没有一线空隙。
后来我们看到了,万山红遍,层林尽染。那辆
从延安窑洞开出来的
手扶拖拉机,由一个艰苦耐磨的湖南汉子
用骆驼的姿态驾驶着。
他沿着《实践论》亲身躬耕
他手扶拖拉机一样质朴的思想
后来被实践反复证明:为国为民
老黄牛一样艰苦卓绝的手扶拖拉机
它推翻了三座大山,它才真正,是我们的大救星
关于雪的联想
没有办法把雪撕碎。
我也无法成为雪,把自己撕碎。
不能与雪一起出发,不能
陪伴雪一起呐喊,从黑黢黢的天空高处
向人间驰援。长征时候的雪山上
没有我的身影。而在雪地上的时候
我又不敢踏雪。万不得已
在雪天出行走在雪地上
我感觉比踩在自己的身上还更疼。
所以我判断我这种人,注定是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爬雪山,过草地的那支队伍,充满对旧世界的满腔仇恨
充满,对苦难的爱意。那是雪一样
洁净的心曲。可悲的是,那时候我却还迟迟没有出生
不下火车
坐上来一趟,是多么不容易。
不管怎样的皱巴巴,母亲给买的车票。
这也算是一趟行程。经历一次次的雷电
和洪水,它没有爆炸,也没有翻车。
这一路的安全,总算比伊拉克好多了。
虽然满身是焦炭的样式,可是我还是
暗暗地庆幸,在火车站里,为我买票的两位老人
相安,没有大病。他们让我坐上火车
历经窗外山的静默,与沼泽的咸涩。我一直
在默默地收凝。我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的走下车去。
因为诗歌,它已经让我懂得,坐在火车上
就要不断地跑步,只要不断地跑步
我们就完全有可能把罪恶和腐朽战胜
火车
第一次看见它,离它好远。
我以为那是一个挑鹅毛担的人。
它顺着山弯,晃悠悠地溜走。
后来我路过山弯,它疯牛一样地迎面跑来
然后又洪水一样轰的一声卷去。为此
我一直迷惑不解:火车,它那么多
高大的铁桶连在一起,在两条铁棍上
它都可以掉过头,来回顺畅地奔走
我这么瘦小,甚至在田垦头,我随时
都可以翻跟斗。可是为什么
我曾经不止一千次地,想从淤泥的田里
爬上来,而走向一条比较顺脚的路途上去。
为什么我一次次咬紧牙关,使出了扳道工
十倍那么大的力气,可是命运的铁轨
任凭我怎么想把它,扳端正,它却偏偏
像一块铁,一直不肯在铁块的死板中回过脸来
一幅图画
农民一般,不懂得画画。稻草人
却是农民,艺术的杰作。我们用肉眼
看不见农民,构思稻草人的手法。
所以我只能,在诗歌里假设。假设,鸟雀
与走兽最害怕的,是荷锄的农民
随风蕃旗一样舞动的衣衫,那么农民
对于稻草人的这个构思,它的主要构体
就基本上已经趋近尾声了。这是一个
神妙的构思。那么用一句话概括
——只要像自己,鸟兽就一定害怕。
于是农民,天才般地按本体的结构
设制出稻草人。我们,向着田野,一眼望去
农民与稻草人,它们的区别主要是在于
稻草人在田地上,是原地不动地跳舞
而农民,在天垦地头的四周是默念着
炊烟一样绵长而踉跄的心事,在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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