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之前,照相对农村人来说,还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说它奢侈,其实不在于要花多少钱,主要还是照相的师傅很少到农村去。所以,农村人照相,一般要到集镇上的照相馆去。而农村人真的去了集镇,极少有专门去照相的。即使从照相馆门前经过,也舍不得进去花这份闲钱。
在我的老家农村,有许多老人至死都不曾照过一次相。不要说过去,就是前几年,也多见这样的情况。2002年,我回老家看望父母时,和母亲在拉家常中,她不经意谈起一件事情:当年和我一同高考被录取的老乡兼同学,其父亲去世时,需要一张遗像。家里人这时才发现,老人家一生并不曾照过一次相。不得已,只得临时请当地的画师就着遗容画了一张。母亲对我说,那像画得真象!
这件事对我触动很大。其实,这些年农村人都办了身份证。按理说,都有照相的机会。然而奇怪的是,一些岁数比较大的老人,似乎都被省略了这个程序。我没细问,究竟自己不愿意,还是经办的人给简化了。总之,一张照片的事,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容易。
于我自己,这件小事就一直藏在内心深处。多少次有机会让父母进城里的照相馆照张照片或者全家福,总是给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给打岔掉了。暗想,父母还很健康哩,以后再说吧!
有一段时间,父母身体接连出现毛病。先是母亲胃部出现问题,情况很严重,后是父亲得了肾结石,疼痛难忍。经治疗后都有所好转。直到这时,我才感觉照相这种小事不能再拖了。
2003年,我特地买了部相机,这年中秋节的时候,我带着相机回老家看望父母。在我们家老宅前,让父母平生照了第一张合影,这也是他们最后一张合影。然后,又给他们单独照了相。同时,给哥嫂一家人的大人小孩都照了不少的相。当然,少不了照一张全家福。看得出,父母都很高兴,我也高兴,因为许久的心愿终于实现了。
到了第二年,也就是2004年的5月,父亲因为有天晚上吃了几个粽子,感觉喉咙很不舒服。一连几天,都有咽不下食物的感觉。到城里的医院检查,结论是食道癌。5月底的最后一天,平时身体极其硬朗的父亲就这样撒手离开了我们。
父亲的葬礼,我没有请很多的人帮忙料理,许多事情都是我亲手来办。挽联、挽幛是我写的,悼词也是我自己执笔。平时与父亲离多聚少,真的没有尽到一个做儿子的责任和孝道。这些事情,理应由我来做。
而父亲的那幅遗像,就是一年前在老宅前照的。在发病期间,就由我的姐姐请人放大制作出来。父亲端详过自己的遗像,他知道,那是他儿子迟到的杰作。
许多小事,其实暗藏着很大的遗憾。想到了的事,别总是给自己拖延的理由。及早做了,就能给不安的灵魂积攒一份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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