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艳:走失的明暗 相间的流年
- 作者:高艳 更新时间:2011-07-18 01:25:23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大 中 小】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2012次
天色未明,依然是夜的颜色,夜的清寂,一切似乎是凝滞的。背上行囊,地面上的清雪,我走出第一串脚印。
这是2010年12月30日,凌晨。我从东北小城出发。
火车站,永远也不会沉寂的地方,南来北往,人们,都要去哪里呢。
天亮了,前行的列车,伴以一路的雪色或裸露的苍黑,山野,草木,屋舍。看不到风雪,是不是,北方就到了尽头。
火车,一个极具动感的名词。人,在它的承载中,摇摇地,奔向各自的目的地。有人说,同行的人比我们到达的目的地更重要。那么,我因何而往?仅仅是陪同女友前往吗。于我,更像是短暂的逃离,离暗出明,会吗。
只不过一次简单的行走,在颠簸的睡里,山海关已过。天渐明时,车外竟见绿意。
关内关外,天地两重。
第一次坐火车,是七岁那年。
父亲倒在黄浦江边,但上海终究还是把生命还给了他,只是,三十几岁的他从此只能躺在床上,任以往的他如何争强好胜,事事人先,但,他争不过命。命运,实在是诡异的,既让人难以确信,又让我们感知它的存在。
躺在上海的病房里,父亲发脾气,摔东西,除此之外,他还想他的孩子。我和妹妹,于是从千里之外的东北启程,留下二岁的弟弟在家。妈妈带着我们,还有大大小小的包裹,葵花子、木耳、鸡蛋,爷爷做的木箱子里,塞满了东北的特产。物质匮乏的70年代,它们显得多么珍贵。
临行前,火车是我最大的向往。我们要在中转站北京的二姥姥家住几天,然后去上海看爸爸。北京、上海,是我这一生头脑中留下的最初的二个城市的名字,带有特殊的印迹。我怀揣不安,幼小的心是那样的紧张,从未有过的,饭也吃不下,及至坐到火车上才卸下了慌乱。五岁的妹妹在车厢里兴奋地跑来跑去,心事忡忡的我坐在铺位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一格一格变动的景色。
平生第一次出远门,不知道,外面是不是和我的小城一样;不知道,承载的火车将会给我一个怎样的前方;不知道,我会和重病在身的爸爸有怎样的相见......这样的忐忑是属于一个小女孩儿的,内心体验着平生最初的不安。
生活中有太多的隐喻,让人无法释怀。有人说,只要改变了与时间的关系,人可以获得重生。可是,能吗,面对时间,人是多么无力。
列车过济南,先想起李清照,那样一个不可言说的奇女子。下车,在站台不过几分钟,冷便把我逼回车上,那种冷,直直地刺入你,想起上学时课本里《济南的冬天》,那时读字,寒凉便从心底锐利地升起。
邻铺,两个同行巧遇,谈兴渐浓,其中一位,老三届,史地文,无所不通,世事洞明,人情练达。这是我向往的姿态吗?人的一生要经过怎样的修炼才可以通达。
2010年最后一天夜里,抵达六朝古都南京,次日,我将在六朝粉黛的金陵,迎来2011年的第一缕阳光。
最慕名的是秦淮河。可是,十里秦淮,粉黛铅华终不再。水是不动的,白墙黛瓦是木然的,只有人群喧嚣着涌动,江南贡院、夫子庙、乌衣巷……如默片里的景致,寂然无声,一一向后退却。
到别人到过的地方,走别人走过的路。终是走过了,看过了,不是你想象中添加的样子,眼睛里的也应不是它本来的面目吧。
在女友的新家,潦草地安置一身的疲惫。南京,于她仍是一个陌生的所在,我不知道女友的心思如何,在这样一个即将长住一生的城市,心怀怎样的希冀或忐忑,对那个居住三十余年的故城,又有怎样的心思难了。“命运被给予一个地址,但只是暂时的地址。那地址有时使我们目盲”。是这样吗。
和女友摸索着,在她的新家附近寻找浴池,才知道,偌大的南京城,富裕如江苏这样的地方,竟也有这样简陋的浴池,甚至不及边远小城牡丹江普通社区里的。十几平方米的空间,雾气迷蒙,破损的五个莲蓬要用饮料瓶嫁接,十几个人轮流冲洗。这样一个时空,忽然让我思绪恍惚,不知何去何往。
一个女孩儿,眉目清秀,看人的目光仍是羞怯的。在都市里,这往往是一个在异地打工女孩的表情。果然,她来自苏北。但出人意料的是,她在这里有自己的烟酒批发生意,而且,是和自己老公。说这些时,她笑着,似乎知道我和女友应该是诧异的,更令我们惊诧的是,她说,她有两个孩子,她22岁。从她的笑里,我能感知,她是安心与自足的。安心与自足,现世里,那么难以成全的奢望,尤其于女人,最大的幸福,更多的来自于家的温暖与情意。无疑地,她都拥有。
看着她,我的眼里,一定有了钦羡。这个女孩儿,不,来自苏北的这个女子,她竟有了,似乎是轻易地就有了人生的圆满,希望是,希望她的生活就这样延续下去,一直到老,多好。
狮子桥,和女友在一家清净的南京特色小吃坐下。
左侧,两个女孩儿,安静地坐着,悄然地吃着,说着。她们的面貌并不是如何地娇好,但那份从容清秀,召示着年轻的骄傲。
右边,三个大男孩儿,俊朗,阳光,明净的眼神,即使肤色都泛着自信。他们恣意地喝酒,谈笑,青春里做的每一件事,都那么理所当然。听口音,显然也是从外地来游玩的,多好的年龄,他们的生活正在不可阻挡地蓬勃地开始。
我和女友,我们在中间,我们相视,什么也没说,她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感受到了什么。“岁月忽已晚”,那些又美又短暂的没有负累的日子,我们走过了,是这样吧。
一早就踏上了地铁,人出奇地少,不再是元旦假期时蜂拥的景象。地铁中,每天免费的《东方卫报》几乎人手一份。偶尔回头,邻座女孩儿手里报纸的标题赫然出现,——《我们如此怀念你,亲爱的三毛,20年不见》。1月4日,今天,三毛辞世20年。竟然是20年,时光的无情与不可留恋,就是在这漫不经心的日子里渐渐显现的。三毛,这是一个多情而极度敏感的女子,其哀乐便倍于常人。以我对她不多的了解,只是在中学时读了些她风靡于当时的文字,人们对她的关注与喜爱,更多来源于她别样的个性和生活经历。上世纪80年代,哪个女孩子的青春里没有对三毛的向往,她成为一种遥远的生活景致——她是流浪,她是自由,她是感伤,她是浪漫.......报纸版面正中,是她的经典照,中分的长发,大花的波西米亚长裙,滚滚红尘中,她依然年轻着。可是,为什么就走了呢,是绝望,还是失去了耐心,她不知道吗,生活需要等待。冰心说,“你不要找,你要等”。只是,那样的等,要笃定,安然。
随手也要了一份报纸,另一版的报道《史铁生:命若琴弦》让我愣怔半晌——2010年最后一天,史铁生辞世。是啊,命若琴弦,可他倔强地活了60年,带着一幅千疮百孔的病体,出色地活着,照片中轮椅上的他是笑的面容。他等到了他的节日,他说过,“死是一件无须乎着急去做的事,是一件无论怎样耽搁也不会错过了的事,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火车晚点,凌晨的候车室,装载更多的是人们的倦怠、冷意和麻木的焦灼。好不容易挨过,车上醒来,已是上午十点多,南方的阳光正在车厢里行走。
我这就要回去了吗,回到我的北方。
车厢里的电视,正是赵薇饰演的花木兰的画外音。“有人说,离家太远,就会忘记故乡……死去,生命像雨水落入大地,毫无痕迹。如果那时候你爱上了一个人,希望会从泥土中重新绽放,热烈的拥抱生命。”
这是片尾,屏幕上,一片绚烂的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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