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剑胜:梦是一尾鱼
- 作者:何剑胜 更新时间:2011-07-18 01:01:30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大 中 小】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275次
我是个多梦的人。
很奇怪,这段时间我常常在梦中梦见捉鱼儿的情景。如果有鱼儿被捉住了,我能感觉到我的心在梦中都乐开了花,脸上绽放出久违的笑靥,纯真欢快的笑声却撕碎了梦的外衣。梦里不知岁月短长。而常常的,那些梦中的鱼儿并不好捉,个个滑不溜湫,我明明感觉捉到手了的,偏又从手指间逃脱掉了,到头来,竟成了满腹的失望和惆怅,像想往中的幸福,虚实不定,幻变仅在眨眼之间。
为什么我总是反反复复做着捉鱼儿的梦呢,而不是将自己梦作鱼儿在水中游。是梦中熟悉的场景带回到了从前的少儿时光。
我出生的村庄有山有水。村前的山山水水是我们儿时游戏的乐园。想起从前,在山上我们像兔子一样奔跑,在水中我们像鱼儿一样畅游,那快乐的岁月伴我们成长。而人一长大,儿时的伙伴渐渐走远成一个个或熟悉或陌生的地名,像曾经的鱼儿蜕去了鳞片,肋下生翅,纷纷飞离故土,成为飞翔于季节之外的候鸟。
早上醒来,我说,昨晚我又做梦了。
她说,是又梦见鱼儿了吧,那是你想家了。
她又说,想家了就回家看看吧!
梦见鱼儿真的与想家有关吗?我一直不相信梦与现实生活会有什么因果联系。梦就是梦。梦能预示什么?梦能隐喻什么?
但我确实想家了。
说实话,远离乡土的日子,我没有哪一天不想家的。打工岁月,当家在路上,乡关何处?
故乡是个被山水半包围的村庄,山是丘陵余脉,水与鄱湖联通。山叫新华山,水叫新华河。
记忆里的新华河四季碧波荡漾,青翠的新华山倒映其中,使山与水相融于完美。而九曲十八弯的新华河,弯弯有一个村庄。
濒临鄱湖,我们临湖村也算得上是鱼米水乡了。流过村前的新华河,宽不过十五米,最深不超过两米,雨季一过,水深在一米左右,正好适合在水中游乐。普普通通的新华河,水清如镜,这正是我所怀念的,我还怀念在河里来往畅游的鱼虾,以及少儿时代在一起玩耍过的伙伴。
每年的暑假,我们的许多下午时光一般都是泡在新华河里。被热辣辣的太阳烘烤过的水面是很烫的,但水底却很清凉,热水凉水经我们一通搅腾,就变得很温和了。很温和的水适合游泳,适合在水底摸鱼。摸鱼是游泳之外让我们感到最快乐最惬意的事。那些鱼儿们多都俯卧在浅浅的水草里,偶尔会看见有鱼从水草里窜出,在水面柳叶一样摇摆,那扭动的腰身,柔曼极了,妩媚极了。柳叶般的鱼儿们还不时朝天空张开小嘴巴,吐出一串串小水泡,像是问候天上的飞鸟和白云,那样子可爱至极,令人忍不住想将它们捧在掌心,而不一定是将它们当成美味来捕捉。在水草里能摸到的鱼儿有白扁头,小黄鱼,鳑鲏,还有螃蟹,都是些巴掌大的小鱼。听父亲说,他小时候,鱼多的在禾田里随便踩一脚,都能摸出一窝鱼来。如此盛况真是令人神往,又是不可想象的。等到我也到能捕鱼的年龄时,鱼儿却稀少的可怜。那些父亲讲过的,繁如星海般的鱼儿们都跑到哪儿去了呀?
临湖村有个叫田河的捕鱼者,他是个哑巴,他一生只会“啊吧啊吧”的表达。我们村里人都叫他田哑巴。田哑巴一年中有大半年的时光是泡在新华河里的。他有一只小木船,像柳叶一样在新华河里飘来荡去。当船划过时,倒映在新华河里新华山,便碎成一块一块,像巨型鳞甲,泛出青色的波光。田哑巴在船的一头,或坐或站,手不停的忙着,或撒网或收网,若有鱼在网中,那鱼会拼了命的挣扎,使整个渔网激烈的抖动起来。田哑巴是镇定的,他不担心鱼会从网中脱逃,捕捉网中之鱼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他更喜欢用鱼叉去叉鱼。叉鱼带有游戏的成分,很刺激也很血腥。
田哑巴用渔网捕鱼是为了卖钱,叉鱼完全是出于无聊或玩耍。他叉死的鱼不吃不卖。你如果在新华河看到有烂鱼漂浮,那便是田哑巴的杰作。手起叉落的田哑巴身姿是英勇的。大概,他是用了“叉”这个凶猛的动作来宣泄什么的吧?
田哑巴不是个良善之辈。
小时候,我们会趁了田哑巴回家吃饭的时间,偷偷地解了他揽在河岸边的小木船,过一把划船的瘾。有大人警告我们不要动田哑巴的船,说他很凶,会打我们。但我们禁不住划船游戏的诱惑,根本没有意识到,也没想过,仅仅是划下他的船会有什么危险的呢?有一天,我们玩得忘乎所以了,迟了揽回小木船,被田哑巴撞见了。我记得田哑巴力气真大啊,我们一共三个人,被他用一只胳臂揽住,就怎么都挣脱不掉了。田哑巴用另一只手,挥起来,挨个抽打我们的屁股。他一点都不怜惜自己的力气,直把我们打得嗷嗷哭了好久才放手。我们跑出离田哑巴几十米远后,甫生不甘心被打,捡起地上的石子朝田哑巴扔去。估计是被甫生打中了。田哑巴抓起鱼叉,气愤的“呜哩哇啦”叫着,向我们追来。我们赶紧跑。谁也没想到,田哑巴竟用鱼叉把我们当鱼来叉。田哑巴向我们抛出了锋利的二齿鱼叉。一声惨叫,甫生倒下了。
甫生被田哑巴的鱼叉扎中腿臀处。甫生在县人民医院整整躺了三个月。
田哑巴是单身汉,有个年近七旬的老母亲。田哑巴扎伤人后,他那个走路一步三摇的母亲,老泪纵横的哀求村人,哀求甫生的父母,不要将她的哑巴儿子送进牢房。
田哑巴的死是很离奇的。这个能在水中像脱缰的野马一样自由翔弋的人,谁也没想到他竟然也会被水淹死。有人说,一生未娶的田哑巴是被新华河里的鲤鱼精迷了魂失了魄,才不慎落水的,看到美人在前,忘了挣扎,或者说根本没有想要挣扎的意识。他七旬老母,不疯不癫,竟也在村人面前说她哑巴儿子是到龙宫做他的驸马爷去了。
有年八月,我回过一次家乡,特意去看了看村前的新华河,那河已不是记忆里的模样。眼前的新华河水面不但混浊不堪,还漂满了各种各样的化工垃圾。如果说河流是村庄的血液,显然的,工业的毒已经渗入到我们村庄的肌体里了。听母亲说,很多年了,新华河里已经无鱼可捕,也没有人下河游泳洗澡。
如此,可怜我们的下一代,只能在窄窄的澡盆里练习游泳了。而梦是一尾鱼,我的村庄已没有一条干净的河流任鱼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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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万年县湖云沿塘11号
何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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