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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海娃:端午过后是麦季
    • 作者:庄海娃 更新时间:2011-07-15 03:05:07 来源:东方文学网 【字号: 】 本条信息浏览人次共有1162

     

      1


      端午过后,汾河谷地的麦季就来了,放眼望去,到处一片片金黄,起伏的麦浪,在流动的热风中舞蹈,恰似华尔兹的旋律。
      新疆2#联合收割机旁早早冒出几个草帽,晃动的草帽聚在一处又四散开来,那些草帽跟麦子的颜色一模一样,离那些草帽不远的马路上,三轮车、摩托车围了一片。那些草帽下面有一张被太阳晒过的黝黑的脸,那张脸下面划开一条缝,露出俩颗白白的大门牙,是程刚。
      程刚属于七零后,农村父辈们抱着儿女多,经济来源广的想法,生活刚刚温饱的年代,他们早早的将子女送到工厂,工地,或矿上去赚钱。但家里需要人手,你老大就留在家里,你弟弟妹妹想咋折腾咋折腾,父亲死的时候说。
           程刚初中没毕业就开始种地,间或打些零工,有时去工地卸模型板,有时给人家墙上抹灰,他不能走太远,走远顾不了家,家里有十几亩地要种。
      今年的收成不怎么样,往年,机动三轮车在柏油马路上飞奔,一车又一车的粮食源源不断的流进仓里,流到粮贩子的手里,大家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往年,疲累的男人和放假割麦的孩子侯在家,妇女用粗糙的手提着四五十斤的粮袋子换早熟西瓜,孩子的嘴角流下哈喇子。而今年,气候异常、倒春寒席从北到南卷了整个黄土高原,有苹果园子的人家,妇女像丧了夫君一样在地上长跪不起,撕心哭喊,还有干旱,就像瘟疫一样笼罩在这高原上的村庄,赔钱的声音却从每一张不同的嘴唇里吐出来,歉收的话题被无数人无数次地不断提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但麦子还要割,割了总比不割强,拾到篮子里是把菜。程刚天蒙蒙亮就守候在地头,一直等了两个小时,机子被人家堵在地里,出不来。
      机主应承程刚,说,马上就去,程刚赶紧给堂兄程喜打电话,说机子马上要进地,赶快下来吧,程喜就来了,程喜给领机子的蛋娃打电话,说自己有三亩多地要割,程刚说你打电话做啥哩!程喜说机主说了不算,要蛋娃应承,蛋蛋这人不好惹,要是来了不让割就麻烦了。
      机子很快进了地,蛋娃也来了,蛋娃老婆站在地头来回张望,还用步子来回量。
      蛋娃说,别说多地了,你掏多钱吧?程喜摸摸口袋就掏出100元来,机子这才轰隆轰隆进了地。
      蛋娃对程刚说,你立在这里干啥?程刚说自己也有三亩地要割,蛋蛋说割了程喜家的就不割了,我的地也差不多了,要割我的。
      果然嫌程刚没打招呼,蛋娃故意为难他,程喜赶紧递上一支红河烟,程刚也没有说话,就在那里死等。
      程刚的地还是割了,多收十块钱,跟刚才一样。
      程刚心里说,俅,我脲你,自己村日弄自己村里哩。
      蛋娃是谁?蛋蛋是村老支书的小儿子,老支书卸任后,子想承父业,可没被选上,他家兄弟虽多,但最后还是败给了程江,蛋娃初中都没有毕业,还整天吊个脸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跟谁有仇,除了耍蛮就是耍横,村里人不喜欢,可蛋蛋后来还是凭着蛮横承包了村里唯一的机井,当了名副其实的井掌柜。
      蛋娃高昂着头颅走过村头的时候,总会有不断问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浇地也要排队,从麦收前开始,也就是玉米还没有下种的时候,井掌柜蛋娃的脑瓜里早就排好了一长串的人名,当然,不是按地块顺序,是按打招呼先后,否则,邻居浇地你只能干瞅,结果出苗的玉米也可能干死。
      政府补贴在麦季到来之前已经装进了口袋,程刚领了600多元,可以抵偿部分损失,高昂的水费开支占去了种地成本的百分之六十以上,播种、收割、耕地、施肥、哪一样不是钱呢?
      程喜在附近的煤窑上打工,今年前半年生产不正常,挣了不到2000元,矿上接到上面的命令,对员工进行培训,程喜就在汾城呆了五六天,培训待遇不错,每天住宾馆、吃盘子,可就是每顿饭前都要像部队上一样,排队听令,支书程江碰到程喜的时候,程喜嘴上就像挂了风扇似地使劲吹。
      程江张着嘴听了半天,也插不上话,骑着电动摩托走了。
      居家过日子靠一个人是不行的。村里人说,程喜怕啥?他老丈人还开着磨坊哩,每100斤粮食还能落下2-3斤麸皮哩,麸皮贵着哩!一个月多收入千八百还不是小事一桩?
      程喜的老丈人只有一个女儿,光景迟早还是他的。村子里人说。程刚比不上,程刚负担重。


      2


      程刚割完麦子,麦子谅晒在柏油马路上,他招呼程喜操点心,就扭头回家。
      麦季是最忙碌的时节,村庄里的年轻人,不管你游在天南还是海北,麦季要回来,扛麦、晒麦、离开壮劳力不行,程刚的弟弟妹妹们都远远地回来了,他要跟他们一起聊聊,自从父亲去世,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回来的时候,妹妹和媳妇在厨房做饭,炉子上驾着油锅,案板上搁着白面油饼,弟弟程星在那里玩笔记本,打游戏,这小子混得不赖,那个七英寸的小家伙,什么花花绿绿的都有,弟弟程星说,赶下次回来,我给你带一个,程刚说,带那玩意做啥?吃饱撑的,没听过电视里说,有人在网上受骗的事情,我不要。但程刚还是凑到跟前,看程星在那里玩游戏。孩子们还没回来,程刚说今年收成不好,程星愣了半天,就停了游戏,程星说,那咋办?不行跟我去城里?程刚说,再说吧!
      晚上一家人围着饭桌聊天呢,这个说,在城里开过一次会,住的宾馆里啥都有,牙刷、毛巾每天都用新的,那个说,现在又时兴一种什么手机,跟在电脑上一样呢?大家七嘴八舌地乱作了一锅粥,总之,谈的都是外面世面上的新事情,眉飞色舞唾沫飞溅的时候一团人早就进到了幻想国。
      妹妹程英女婿胖胖也来了,他不爱讲话,在汾城一带开拉煤大货车,程英当学校老师,女婿说,你少说点话,没人把你当哑巴,程英说,好马出在腿上,好人出在嘴上,你不会说,还不许我说哩!女婿说,你说话像吵架,我受不了,程英说,没有我给你逗乐子,你还不闷死了,女婿说,我惹不起你这个暴脾气,有脑子的人不抢着说话,于是程英就掐住女婿的脸,女婿一边捂着脸一边告饶说,我服了你还不行么?
      程刚十多岁上三年级的儿子吵着嚷着要吃冰淇淋,硬让他妈训斥着,光记着吃,写作业去!
      十几亩地共收了一千五百多斤小麦,光收割就给了人家三百块钱,今年麦子没成好,浇不上水,分蘖期倒春寒冻苗,颗粒又不太饱满,像麻雀的舌头,程刚说,耽误五六天时间,最后算完成本还赔一半,你说还有啥意思?多亏了政府补贴,要不就赔展了。
      仓里有粮,心中不慌,程刚对家里人说,前些年,联合收割机少,人把麦垛整齐地码到墙根上,足足有四五米高,咱村里总共俩台打麦机,打麦的时候就像过年一样,啤酒香槟,油炸馒头,婆姨们在厨房里来回穿梭准备吃喝,男人们站在打麦机旁,传送带像发了疯,吞吐、呜咽,孩子们站在麦垛上,不断地解开敷麦的绳索,比赛似地,闹得每个人都灰土满面,实在累得不行,就卧在麦秸堆里,那个时候多有意思啊!
      人们没日没夜的熬,大家互相帮忙,家户里比的是谁家的麦个子多。


      3


      程刚想起交爱国粮的时候,父亲戴着破旧的草帽,头上冒着热汗,脖子上搭一块又黑又硬的毛巾,条件好些的人家有骡马车,父亲拉着人力平车送到七里外的粮站。程刚那时还小,他看到粮站的工作人员在破席子搭成的棚子下面乘凉,有说有笑的相互打诨,人们被驱赶着到处乱跑,不是水分多啦就是不干净啊,程刚觉得粮食系统的人员是天下最能耍威风的,他心里恨恨的。每年交粮都不是那么太顺利,父亲的眼睛总是那么混浊,操劳岁月如刻刀早早把苍老写在父亲年轻的脸上,
      吃的呢?更不用说了,年年种粮,年年交粮,收成不好粮食不够吃,啃窝窝头是经常的事,乡里村里的工作组上门催粮,他们用高大尖叫的嗓门声堵住百姓说话的嘴,有的还强行拉麦,要不年内找你麻烦,村里掐了你的水电,看你浇地用电不?
      现在多好,国家免农业税,还发补贴,你有本事尽管使,天高任鸟飞啊!一家人感叹着。
      程刚守着土地,像他这个年龄的青年,出外打工的不在少数,但他不后悔,程喜到矿上上班时跟他讲过,如果去,一块走,程刚拒绝了,程刚不怕下窑,他不能抛下这个家啊。弟弟妹妹们现在都在城里打工,他们在外面跟自己在外面一样,他把弟弟妹妹当作自己的眼睛和腿,他们看到的世界和走过的路,自己了然于胸。他自己听他们讲外面的事,心里高兴,尤其弟弟程星,在省城一家酒店当经理,程星说,哥,麦收后到城里,我给你张罗个干事,总比在家强,程刚说,有你们在外面,我就知足了,咱爸走的时候有话,不能亏待你们,你们好,我就好,
      程刚何尝不想到外面闯闯?但走了,家里咋办?
      程星说,哥,你就听我的,就一回,不管用么
      程刚说,你的心意哥心里明白,哥谢谢你,你在外面,照顾好妹妹,她嘴快性急,话不对头,惹是非,你在外面,多多提醒些。
      程星才不言语了。


      4


      空气里弥漫着麦香的味道。
      五黄六月,龙口夺食,太阳烘烤着大地和人的肌肤,汗流浃背,任务包干,一家人在进行着劳动竞赛。
      成片成片的麦地,没有阴凉。全家六口人从早上开始较量,直到太阳迈过头顶,麦地里只有镰刀嚯嚯嚓嚓地响声,每一穗麦子的秸秆都要被双手抚摸,渴了,就着几口凉白开,饿了,啃几口随来的馒头甚至窝窝头。
      父亲那时还很健壮,像老牛一样有力,早上布谷鸟声叫起,父亲就依次把他和弟妹们从被窝里拽起来,程刚抹着惺忪的眼睛,求父亲再让自己休息一小会儿,父亲硬是提起他的胳膊,这才极不情愿地去磨镰刀。
      盛夏的夜,空气里抱着一团燥热的火,星星灿灿地眨着眼瞅,成片成片的麦田,两尺多高的个头,一望无边的海洋,风吹麦秆摇曳的声响,青蛙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演奏着乡间夏夜交响曲。
      村子西面就是巍巍吕梁山脉,是大地忠实的守护神,晴天看去,一些山头的样子倒像坐坐烧砖的老窑,太阳,白天折磨人,晚上也怀者诡秘的心思藏在那山的背后,见不的人似的。
      这古老的诗意村庄啊,人怎么舍得离开你!!
      夏收季节,农村男人们拖着疲惫的身体随便輟条板凳坐在院子里找凉快,父亲这时会抽着没嘴的纸烟,恹恹地坐在院子里的石板上,石板上哄热哄热的,要在别的季节里;那还不凉死人,天西边火一样的霞光也回家休息了吧?
      土地呀,你糊了多少人的口啊,人们没日没夜、风里雨里伺候着你,像照顾自己的孩子。
      收获和喜悦常常是联系在一起的,收获了就真的会喜悦吗?
      程刚父亲五十多岁得胃癌死了,死在麦季前,老人知道病不好不让花钱,但孩子们不让,动过一次手术,医生说好好养着吧,想吃点什么就吃点什么,那时程刚二十多岁,弟弟妹妹们还在上初中,他妈有高血压,身体不好,不能多操心,但父亲走了以后,程刚成了顶梁柱,什么学费啊,种地开销啦,等等,全压在他一个人肩上,但母亲还是禁不住唠叨,什么该浇地啦,欠钱要还啦,父亲手术的医药费除了大家凑份子,剩下的就是程刚借来的,村里人得不起病,人穷惯了,命比钱贱。
      程刚的父亲干活狠,当地话叫心硬,舍得力气。手术后活了四年,
      程刚开始总受不了母亲无尽的唠叨,什么该浇地啦,该打虫啦,或者欠别人的钱要还啦,总是唠叨,有那么一段时间,丈夫甚至嫌弃自己的母亲,嫌她多管闲事,嫌她操些没用的心,母亲不争辩,该说的那些话总是不断重复着,日子在生长,就像那些庄稼,结婚后的三年里,他终于还清了所有的欠账,地里的庄稼也越来越好,程刚心里自然高兴,当别人夸赞的时候,丈夫终于明白好庄稼原来是自己的一张名片。
      母亲还是那样,除了唠叨,就是做活,她闲不下来,这早就成了一种生活习惯。
      母亲身上还有好多的病,风湿型关节炎、骨结核。还有心脏病,程刚知道,疾病并不能足以将一个人打倒,母亲就是证明,人得有股子精神,父亲去世以后,母亲就把他当作了自己的精神支柱,他就是她的拐杖。
      好好待母亲,母亲也是咱们的拐杖,程刚那天开始对弟弟妹妹说,也对妻子和不懂事的孩子说。
      时代在发展,没有钱确实难,没有钱可以说是一种灾难,打工怎么样?大部分简单体力劳动需要四十岁以下的壮劳力,年纪一大手脚不灵便的时候意味着无事可做,但生活不可能不消费,也就是说,靠体力生活的路子越走越窄,大多靠体力挣钱的农民命运堪忧。程刚担心的也是这一点,村里有一技之长的人,比如电焊工、司机、建筑工、这几年在外面拼打地确实不错,听说村里在唐山的司机,一个月可以赚四五千块哩,村里人不怕风吹日晒,只要是赚钱的营生,撇下全家老小干就是了,以前村子里打工的人少得可怜,现在呢?全国各地的都有,还有在美国留学的呢。
      环境影响人,同时改变人的观念,原来能学点技术就好了,程刚心里想。他堂哥程喜不顾亲戚朋友的劝阻,第一时间在矿上报了名,他所在的那个矿上出过一次事故,所幸的是,他没事。
      哥哥妹妹们又要上班了,他们是离开土地的新一代,弟弟在省城酒店当大堂经理,妹妹在城里当老师。儿子放假后上了辅导班,跟没放假一样,每天总有做不完的作业,媳妇也要走,没钱的生活不叫生活,程刚一一送他们上了车。
      黄土高原好似笼盖着一块无边的塑料棚布,程刚想起父亲拉着车,车里装满麦子,自己躺在高高的麦垛上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想起父亲汗水浸湿的后背,酸酸的。
      星,英,别忘了咱爹说过的话。别让人看笑话,记住,村子里需要你们这些见多识广的人,程刚给弟弟妹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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