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是我人生中的一段重要经历。
2007年6月底,我从师专毕业。大学生的就业形式在二十一世纪初显得尤为严峻。临近毕业时,和同学跑了好几个招聘会,却没有合适的岗位。辗转奔波间,我们离开了生活了三年熟悉温暖的校园,于是,社会横在眼前,也再没有躲避现实的地方。
外面的世界着实精彩,对于没有闯荡精神的我来说,却是险象环生的陌生天地。我又回到生我养我的鹤壁。在市作协一位理事的介绍下,我应聘到淇县的一所私立中学。开始了毕业后第一份正式的工作-——教书。
学校在国道边,除了有个企业做邻居外,其余都是农田。因为刚创建,校舍还比较简陋,学生也不多。但终究是份工作,心理上总算安稳了下来,至于前途究竟如何,我不知道。
到校后,学生还没有开学,可我们也没有闲着,而是四处发传单,宣传招生。私立学校的生命线就是生源。五六个老师挤在一辆小破面包车上,在乡间的路上颠簸着。看着窗外的田地,远处还有隐约的山,觉得像做梦,或者在看电视,给我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文革时知识分子下乡一样。小小的一个县,私立学校倒有好几个,有的开办比较早,也很有规模,于我们这所新初中来讲,招生的形势很严峻,尤其是我们要有第一届毕业生,能闯过中招的必须是强手。我们也一直在打听上届毕业生的中招信息,特别是离分数线距离比较接近的同学。让我惊奇的是,他们居然能根据一个名字而找到家里。对周围环境熟悉到这个程度,可见下的功夫不小,也足见教育上竞争的激烈。然后,我们还要察言观色,看学生的状况,有没有复读的想法,有的话,如何说服学生和家长去一所新的初中学习。更可怕的是,等我们千辛万苦找到学生家时,有的学校捷足先登,已经把学生接到他们学校参观考察了。这些场景是我在学校和实习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见不到的,更不会想到老师竟还可以做这些工作。
招生期间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去了一位同事家,在山里。离她家还有好几里的时候,便是完全的土路了。路很窄,我们的车刚好可以通过,两边是突起的山,山间有平地,都种上了庄稼。路面坑坑洼洼的,坐在车上,颠地厉害,晃得我都快发火了。不禁想到“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话,也开始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好好学习,为什么没有考上一所好的大学。抱怨间,村子便到了。眼前的场景倒是平生头次见到。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村子被夹在两座大山中间,房子纵在高高的台基上,墙几乎都是大而平整的石块摞起来的,给人固若金汤的感觉。村子左边是条河,不知何时已经干了。山上郁郁葱葱。鸟鸣不时入耳。山的遮挡,树的庇荫,给这里带来了无限的凉意。也许,这里倒是可以躲避喧嚣的好地方。同事很好客,忙着端茶倒水,而且打开了电视让我们看。原本以为这山的深处信号应该不好,而他们这里竟还装着有线电视,说是前任市委书记时主持安的。到时已临近中午,同事又不经常在家,所以向邻居借了鸡蛋等,而且邻居也过来帮忙做饭。这样淳朴温馨的场面,我似乎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在现实中看到了。
她们忙着做饭时,我跟着随来的男同事攀了房后的山。同事说石头下有蝎子,而且边走便掀开路边的石头。忽然,他叫住了我,只见他已掀开一块石头,一只小拇指长的蝎子尾巴倒钩着翘起,伸着一对螯,静卧在地上。同事顺手从旁边的小树上折下一个小枝,从中间又折了一下,成了“V”字形,然后用枝的折处对准蝎子的尾巴中间一拉,小枝拉直了,蝎子也被夹了起来,钳也钳不住,蜇又蜇不着,一只可怕的昆虫就这样被人制服了。同事说,这东西好卖钱,小时候在山里经常抓,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以前多了。下山时捡到一个方便面袋,把它放了进去。这次仅抓了一只,但就这一只也足以增长我的见识了。
这倒是第一次进山,亲眼见了山里人生活的状况,虽然人少,除了交通不便,除了房子的特殊外,其它与世间无异,而黄发垂髫的情景颇能让人想到《桃花源记》中记载的情景。但是听说有些人已经开始走出大山了。也许,这是趋势。社会发展的日新月异,潮流一浪高过一浪,年轻人有几个肯安分于僻远的山村?不知再过些年,这样淳朴的村庄还会不会安然的存在了。
在这所学校一共呆了四十多天。前二十天没有多少事情,就是招生,上课后,也还没有安排我教课,每天就是打打铃,帮着食堂的师傅刷刷卡,再就是检查检查宿舍。所以,空余时间比较多。在这段时间里,一心想考研,所以在努力学习英语。后来二十天时,市里招聘教师的信息出了,我便主要复习招教考试的内容,而且已经开学,平均每天有5节课。
闲暇的时候,便和老师或学生们打打羽毛球,傍晚时,吹吹笛子。这里的学生的确过于封闭了。我吹笛子纯粹是爱好,并未经过任何专业训练,水平有限的很,但学生见到后却很新奇,仿佛会吹笛子便是一件极了不起的事情。只可惜我不能给他们精彩的演奏。而他们也不在乎,依然嘻嘻哈哈的。和他们的友好相处,让我到现在都还很想念他们。
当时在这个学校,看到学生朝气蓬勃的样子,我也很高兴,虽然对于前途茫然无知,但觉得总归还年轻.而且写了首诗,记录下当时的情景:
校园中学生追逐有感
绿沉红浅燕游天,笑影轻驰笼闹烟。
烂漫时节如旧梦,蓦然已过二十年。
若没有这首诗,这段时光或许会遗忘的更快。一旦记忆没有了载体,便是一只断线的风筝,终究会飘出人们的视线,落到被人想不起的角落。浓绿的树木掩映着盛开的月季,轻捷的燕子时而掠过,留下道道倩影。下课了,学生们开始生龙活虎起来。他们在校园里快乐地奔跑,真诚地玩闹,无忧的笑容里尽是阳光的影子,轻松的笑声里充满健康的味道。这样的情景自己何尝没有经历过?蓦然回首,已是十几年前了。宛然如梦,让人不想醒来。
没有想到,当时抱着“报名了不一定能考上,不报名肯定考不上”的态度参加的招教居然成功了。没有更多的想法,只是觉得:我要离开这个刚刚熟悉的环境了。走的那天晚上,和学生道了别,告诉了他们我新工作的地方,而且把我的手机号、QQ号、邮箱等联系方式都告诉了他们。学生忽然说想听我吹笛子。虽然知道这样做自己会觉得很献丑,但看到他们真诚的眼神,想到几十天快乐的相处,笛声没有犹豫的响起了,尽管没有一点优美的旋律,却有最忠诚的听众。泪水一直在眼眶里转悠,我尽量控制,才终于没有流下来。安静后,学生拿出手机,说录下了刚才的音乐。我还能说什么呢?沉思了一下,我在黑板上写下了《别诸生》:
凡曲一支动夜深,曾经笑语化风频。
何来聚首兰亭宴,锦绣江山汗海临。
想来,那已是四年前的事。四年中,和学生们陆续断了联系,到现在仅剩下一个,已经高考过了,还不知道考的大学如何。平时他很喜欢和我聊,随而尽量劝他努力,但依然不怎么爱学习。我也没有更多办法,毕竟没有在身边。若是连这个学生的联系也断了,只守着两首诗,倒真正没了回忆的载体,终究会化作清风被时间吹去。那段时间虽然很迷茫,不知道会在这个只有六个教室的学校呆多久,也不知道招教会不会成功,更不清楚考研会是什么结果,和外界联系的唯一通道就是一部手机,但每天都在努力,努力和学生交流,努力和同事搞好关系,努力背考研单词,努力学习招教考试的内容。放假值班时,空旷的校园只有我和门岗,然而,胆小的我却没有害怕,听着墙外国道上呼呼过去的车辆声,想想人生道路的坎坎坷坷,一会儿就睡着了。明天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不知道,但今天我没有荒废。
每次坐车从那所学校路过时,但凡有同行者,我都会向别人指出,我曾经在那里教过学。虽然只有不到两个月,到现在为止,那种熟悉的感觉却依然没有陌生。也许,人就是这样,只要某个地方有了自己人生成长经历的印记,即便呆的时间再短,纵然隔开的时间再长,也终究不会忘却曾经感受过的风雨。人生道路之所以丰富,也许正因为有感情注入其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