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海子,快过来,有事给你说!”我正看几个小孩弹杏核,何军却在远处喊我。
“有话快说,搞得神秘兮兮的!”
“听了保你喜欢。”何军脸上露出诡秘的一笑,有意卖关子。
“吹牛!鬼才信呢!”我不想轻易上当,扭头就走。
“别走!真是好事,骗你是小狗!”何军追上来拽住我。
“说吧!什么事?”
“医院新分来个女孩!”
“去!去!去!”我不等他再说下去,截住话说“不就是个女孩吗?校园里多的是,什么样的没有?!”
“错过了可别后悔,那可是一等一的美人儿,天生的美人胚子!”
“你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先睹为快啦!哥们儿够意思吧?好事总忘不了你。”
“行,陪你走一趟,反正闲着也没事。”
我们拐上大路,径直向医院走去。
医院坐落在村前,一会功夫,早望见大红的“十”字。
“最好能找个借口,不然她会起疑心的。”上医院那个土坡时,我有点犹豫。
“怕什么?我们假装感冒,随便买几粒药,他是划价的,一定能见着。”
“谁怕了?难道我一个壮小伙怕一个弱女子?闪一边去,瞧我的。”
鼓起勇气,我们大踏步闯进医院。
先挂号,接着到医生面前胡乱搪塞几句感冒头痛流鼻涕之类的话,看着医生开了单子,心中无限激动地向划价室走去。
划价室在最边上的一个窑洞里,来到门口,我和何军相互对照着整理一下衣服及发型,心中满意了,推门而入。
一女子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读报,报纸遮住他的上半身及头部,只看到一双保护的完美无缺的少女的手。
听到脚步声,她放下手中的报纸,露出了一张青春迷人的面庞。
“是在这划价吗?”我尽力保持平静,声音温和。
“单子呢?”她扑闪着一双大极花极的眼睛,看我一眼,说。
“在这!”我赶忙把医生开的单子递给她。
趁她低头划价的同时,我悄悄附着何军的耳朵说:“她说话可真好听!”
何军淡淡的笑了笑,表示与我同感。
“四块八,有零钱吗?”
“不好意思,全是整的。”我记得兜里有足够的零钱付她,但为拖延时间,故意送上一张百元钞票。
她接过钱,拉开抽屉,拿出一沓零钱开始数,动作十分麻利。
我看到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及后墙角床上放着的一本《茶花女》。
“找你钱。”她推过来一大把零钱。我慢慢抓起钱装进口袋,拿了单子向外走,心中有些恋恋不舍。
“闻见没有?屋里有股淡淡的香味,真香!”走出去,我忍不住说。
“女儿香呗!我都快晕了!”
“此香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我仰天长叹!
“别文绉绉的了,快说美不美?”
“不美那是假的。要能和她肌肤相亲,那才叫美呢!”
“快别做白日梦了,她要是能爱上你,我就不吃饭了。何况在下也绝非等闲之辈!”
“去你的吧!她说什么也会选择我,只有我才配做她的白马王子!”
“也不瞧瞧你额头那几颗青春痘,不吓坏她才怪呢!
“听你的话似乎三等残废倒更好了,恐怕连亲嘴都要站板凳吧!”
“嗨!你别小瞧,用潘长江的话说咱可是‘浓缩的精华’啊!”
“等会儿!”我正要反驳何军几句,却听见后面有人喊,回过身,正是划价女子。
“对不起,刚才少找你一块钱。”
“没事,人哪能一辈子没有失误啊!”我接过钱,又说:“你穿这身白裙子可真漂亮!”
“我看主要是人漂亮!”何军在一边插嘴。
“谢谢!”早有两片红晕飞上她脸颊,拧转身,小跑着回了屋。
“天!她个子真高,都到我眉毛了,足有一米七吧!”
“我看差不多,少说也要高出我半个头。”
“他的眼睛可真美啊,毛忽闪闪的爱死人!”取完药,我又接着说。
“那小嘴才爱死人呢!”
“皮肤真嫩,一把能掐出水来。”
“依我看哪,全身任何一处都美,都是独一无二的。”
“她叫什么名字?”
“白秀娟。”
“白秀娟?多大了?”
“二十二,正熟透了!”
“二十二?唉,就这点不好,怎么会长我两岁?”
“你小子可不是动真情了吧?一见钟情可不好!”何军忽然一本正经地对我讲。
“想哪去了!随便说说而已。”我迟疑片刻,说。
“像这样的美人胚,看看还好,可千万别爱上她,爱上她,会痛苦一辈子的。”走上大路,何军望着对面的山,若有所思地说。
不知为何,听了何军这句话,我浑身禁不住颤了一下,顿时乱了心情,烦的厉害,找个借口,匆匆向家中走去。
回到家中,躺在床上,烦恼依然不减,便放了音乐来听,谁知满脑子尽是何军那句话。一拳砸在墙上,生疼,只好静静躺着,任思想乱飞。
原以为这个暑假会过的愉快,不想刚开始几天就逢上这样的事,好不苦恼!独自求学在外,心却留在故乡的山洼洼上,做梦都想着回家。没事的时候,总喜欢唱支故乡的山歌来解闷,舍友们也爱听,经常唱了一支又一支,直到口干舌燥,嗓子发麻才肯作罢。我对学中文最不满意的就是太多愁善感,感情永远那么细,那么敏感和脆弱,女孩子都是林妹妹式的,男孩子则少不了与宝哥哥有些粘连。自己也学中文,且打小热爱文学,最害怕的是情感琐事,最不能控制的也是感情,常常为情所困,为情所悲,可哪次也不似此次这般使人苦恼,莫名其妙的苦恼。记得原来伤心时,只要想想别的,心情自然会好些。此次却大不相同,任你想什么,任你怎样想,全是瞎折腾,没一点用。我只想白秀娟,只有想起白秀娟心里才会踏实那么一会儿,幻想我和白秀娟背靠着背坐在春天的草地上,谁也不说话,风儿轻轻吹,蝶儿翩翩舞,而在不远处,有间木制的小屋,那是我们幸福的小家。但是,何军最后那句话,却在我耳畔响起,我禁不住浑身哆嗦,有股凉气从背上穿过,痛苦极了。
二
一夜几乎没合眼,是数着时间过来的,好容易挨到东方泛白,一骨碌起身,穿上球鞋,向大山进发。
听何军说,白秀娟喜欢爬山,近些日子常爬村中那座又陡又高的盘龙山。
一边想一边走,不知觉中已来到半山腰。露水打湿了裤腿一大片,却全然不顾,一心向山顶走去。
天渐渐地亮起来,太阳也缓缓升起,整个世界处在一片光亮之中。
我忍不住仰天大喊,山娃娃也跟着喊。
我的心情少有的惬意。我不再是原来的我,我已经回归大自然,融于大自然,这是一个崭新的我。脚踏黄土,头顶蓝天,振臂的一刹那,我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山上有棵老柳树,立在柳树下,山下的一切尽收眼底。
忽然,我看到一个身影在半山腰上闪现,像是在小跑,是她?一定是她!我甭提有多激动,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多高兴啊!看到心爱的人儿向自己逼近,那种幸福的眩晕的感觉不亲身经历如何能够知晓。
她来了,近了,眼看到身边时,我却突然紧张起来。
胸中似装面小鼓,咚咚咚直响,又仿佛被她察觉秘密一样,浑身竟没一处自在,连手都不知放在何处更好。
我的样子有点像犯了错误等待老师惩罚的忐忑不安的小学生。
但白秀娟不是老师,我也不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我必须开口说话了,不然会很不礼貌的。
“想不到会在这碰不见你!”我们几乎同时说出同一句话,好像是提前背会的台词。
空气一下子轻松许多,起码于我而言,心中不再似先前那般紧张。我们相视而笑。
她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由于一路小跑上山,高耸的胸脯不断起伏着,身子却不肯立刻停下来,脚下做着小量的运动。我猛然意识到她原来穿白色运动衣,白色旅游鞋,依然是楚楚动人。
“今天的天气真不错!”我没话找话。
“是啊,我可不喜欢雨天,成天闷在屋里,怪烦的。”
“你经常爬山吗?”
“我喜欢爬山。”
“我也喜欢爬山,村里的山我再熟悉不过了,没去省城上学时,我常到山上散心。”
“你在西安上学吗?什么专业?”
“我是学中文的。西安可不比这里好。”
她停止脚下的运动,做个扩胸姿势,对我刚才的话报以意味深远地一笑,方说:“据我所知,你们学中文的男孩个个都是情种,花心的很!”
“谣言!一派胡言!你千万别听外界瞎传,我们可都是痴情的种儿!”
她这次不再是一笑了之,笑得几乎弯了腰,笑累了,笑够了,说声“拜拜”,径直向山下跑去。
我木木的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离,脑中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该下山了,便一路飞奔,但哪能追得上。
母亲对我清早的反常现象表示惊讶,我以呼吸新鲜空气为由,应付了事,整天一门心思想白秀娟。
是日晚,寂寞难捱,决定到初中同学刘晓红办公室转转。她初中毕业在市里读了中专,早我几年步入社会,而今是乡政府名副其实的公务员。
令我做梦不敢想的是白秀娟也在刘晓红办公室,而且她们似乎早就认识,关系也不错。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推门而入,那人却在屋中床上坐。
“啊呀!稀客!稀客!我们的大才子光临寒舍,顿使小屋蓬荜生辉呀!敢问是哪阵风把你吹来的?”刚进门,刘晓红便损了我几句,几年的社会阅历,早已磨练出一副伶牙俐齿,遇此机会,岂能饶我?
“外面没刮风,是我一步步走来的。”我笑一笑,未敢与其正面交锋。
“你好!真有缘啊,又碰见你了!”我友好地对白秀娟说。
“我也正纳闷呢!怎么老遇着你?”白秀娟歪了脑袋,笑着冲我说。
“许是天意吧!”说这话的同时,我想,别说一天才见两次面,就是时时刻刻在一起我也不会满足。
“原来你们认识,省得我来介绍!”刘晓红见我们谈的投机,在一边说。
“不,白秀娟大概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呢!”我抢着说。
“盘龙村大名鼎鼎的冯小海,谁人不知呀!是不是,秀娟?”刘晓红大声嚷嚷。
白秀娟笑着点头,目光落在我脸上,我忽然不好意思起来,欲说什么却无从出口,只好尴尬地寻把椅子来做。
待我稍作镇静也拿目光去看白秀娟时,她早已低了头,秀发似瀑布一样垂下来,遮住半边脸,一言不发。惟刘晓红有说不完的话,一会儿昔日同窗,一会儿下乡趣闻,天南海北,无所不及,且自说自乐,好不热闹!
我没有一点心情去听到刘晓红没完没了的演说,除了必要的搭话外,都懒得吱声。我一门心思全在白秀娟身上,看到白秀娟沉思的样子,我心中暗暗着急:她在想什么?和我有关吗?她会不会不快乐或哪不舒服?我帮得了忙吗?她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是……?想到她会走,我竟急得额头冒出无数冷汗,置身小屋,如陷冰窟,如坐针毡,心中空荡荡失落落的难过。我的眼都急红了,看她依然先前的坐姿,却并无半点走到意思,心中未免轻松些许。
刘晓红还是滔滔不绝地说,间或喝口茶,精力甚好。白秀娟似乎开始听她说话,但并不专注,倒是偶尔用眼角的余光匆匆扫我一眼,立刻恢复原来模样。发现白秀娟偷看我,心中甭提有多乐,激动起来,只觉得浑身血液欲穿破皮肤向外喷,每一根毛细血管都是兴奋的。
我以为时光已经流去一百年,一百年里我们一直这样坐着,但我并不满足,我希望这一刻可以凝固,只要能和白秀娟在一起,我宁愿如此坐到海枯石烂。
但何军来了,是来找刘晓红的,却在此遇见我和白秀娟,看他一脸春风得意地样子,足以窥破他心中惊喜达到了何等程度。
四个人在一起,由不得想起打牌,我提出这个建议时,想不到白秀娟竟欣然同意了。
便开始玩红桃四,连着几次我都和白秀娟是一家,虽不敢说心有灵犀一点通,但配合绝对密切,屡次胜利,由不得笑容满面。
“再输一次可不像话啦!你应该学会配合!”何军冲刘晓红喊。
“别老把责任往别人身上推,首先应该想想自己!”刘晓红不甘示弱。
“像你们这样吵,永远也别想赢。这样吧,如果你们这次又输了,干脆让刘晓红跟何军走算了,天造地设的一对嘛!”我高兴地逗笑。
“对!输了一定得跟我走,我还愁没有女朋友呢!”何军大笑。
“把你臭美的!”刘晓红用脚尖轻轻踢了何军一下,继而笑个不住。
“那我们保准让你们输!”开始打牌后,白秀娟表现的异常活跃,话也不少,此刻她先说了这样一句,复又记起什么,说:“咦!刘晓红跟了何军,那我们怎么办?”
“天!”看着白秀娟笑成花朵一样的脸,我在心里大声呐喊:“那你跟我走吧!你一定得跟我走,我要和你在一起,永远在一起,长相厮守,永不分离!”我真想一头撞在墙上,让血液流出来透透气,我的血液烫得厉害!我多想把心里的说话来啊!但犹豫一下,说的却是:“我们赢了就好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很虚伪,甚至有些瞧不起自己。
“好!那我们一定赢!”白秀娟说这几个字特别用力。
我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心中满是哀怨。
无巧不成书。找一家时,又是我和白秀娟一家,而且我们又赢了。
何军不干了,吵着要刘晓红做自己的女朋友,刘晓红无所谓,但要看何军表现如何,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我和白秀娟也在一边帮腔,何军经不起三面夹击,答应去去就来。
不一会,何军提了一大堆啤酒、可乐、面包、火腿肠回来,往桌上一放,说:“来!为我找到心上人庆贺庆贺!”
“对!庆贺庆贺!”我们说时,刘晓红不经意红了脸。
“有戏!”我偷偷对何军说。何军乐得合不拢嘴。
“你们又在偷着说谁坏话?”刘晓红许是发现了,直截了当地问。
“没说谁!来!男士喝啤酒,女士喝饮料,让我们干杯!”何军偷梁换柱,转移话题。
“喝!”大家异口同声,屋里充满欢快的空气。
“桃园三呀,八匹马啊,快端酒啦,一上走哪……”我和何军一时兴起,忍不住划起拳来,很是尽兴。
没多长时间,大堆食物一扫而光。我建议去食堂继续尽兴,一醉方休,我请客。何军交口称赞。刘晓红和白秀娟考虑到夜已深,明天还要上班,况且来日方长,大可不必急于此时。想想也在理,我便打消了请客的念头,期盼他日在聚。
散去时,白秀娟请我改日有空来她办公室玩,我满口答应,恨不能当时就去。
三
连着几天不曾见到白秀娟,我心中很不是滋味,整日心不在焉,无所事事,烦恼至极。
到医院去找她,却扑个空。
问及同事她的去向时,回答使我久久回不过神来:“回家相亲去了。”
遭此意外打击,我恍若失魂落魄,心中之苦万语千言难述其详。
在村里小河边一块石头上,我从中午一直坐到傍晚。
满脑子都是些奇怪的思想,不去想不行,想了又伤心。西沉的落日将小河燃成紫红一片,在水的倒影里,看到的却是白秀娟的影子。
“不!”我在心中狂喊,一跳站起来,转身向家中跑去。
我几乎和白秀娟撞个满怀,若不是躲得快,乱石中摔倒,后果不堪设想。
“没想到你有如此高的雅兴!”白秀娟站稳脚,莞尔一笑,温柔地讲。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回家——相亲了吗?”许是急糊涂了,我说话声又粗又重,很不礼貌。
“我老远看见这坐个人,没想到是你!”
“快告诉我,相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每每如此!”
“太好了!”我脸上是又惊又喜的神色,失声而出时,方知道讲错了话,少不得红了脸。
白秀娟也红了脸,但红很快退去,和我胡乱对答几句,向回走了。
暮色中,目送她远去,心中复又涌起莫名的喜悦。
夜里躺在床上,忍不住偷着乐。真的好高兴呀!一想到她那句“不怎么样,每每如此”,我就想要大笑,我疑心自己将成为“快乐疯子”。
我度过了认识白秀娟后最快乐的几天。白秀娟喜欢看名著,而我收藏的书甚多,足够她看上一阵子。送书取书的同时,便可以坐着和她美美地谈上好久。我们的话题主要围绕着书本展开,谈故事主人公的喜怒哀乐,谈文学的内在魅力,谈理想,谈人生,几天下来,我忽然发现我们的性格竟然有些致命地相似:我们都是易动感情的人。
是从送她一本《少年维特的烦恼》的书时感觉到的。
“送给我吗?”她把书放在胸口,眼睛明亮地睁着,看我。
“嗯!”我使劲点头,背好多少句台词:“愿你像夏绿蒂一样漂亮!”“送给你是我莫大的荣幸!”“还有一颗真诚爱你的心!”......然而这一刻,竟全派不上用场,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谢谢!”两个字她说的特慢,声音柔和,回味无穷。
我看到两汪清清的泪水。
一时间,小屋竟静的出奇,我甚至可以听见她呼吸的声音。
似乎在等什么,会是什么呢?这不是送别的场面,不然我们会挥挥手,道声再见,接着往事如日出雾散一样全都展现眼前,感动何以!那一挥手里,蕴藏多少深情蜜意呀!这也不是久别重逢的场面,不然我们会张开双臂,相拥相抱,曾经的思念,梦中的一切,刹那间成为事实,谁不流泪!这一抱中,又有多少爱恨情长啊!然而既不挥手又不拥抱,我们究竟等什么呢?记起来啦!记起来啦!小说中是这样写的:白秀娟深情地望着我,双眸里充满期待和爱意,但很快闭住了眼睛。这个时刻,我当走过去,在她饱满而湿润的双唇上印以火热真挚的一吻。多美啊!可我敢吗?况且白秀娟并没有合住眼睛,她已经坐到床上读书了。
看她如痴如醉的样子,我悄悄离开小屋,尽管我做梦都想在那多呆一会儿。
我觉得时机成熟,再不采取果断措施,可能会悔恨一辈子。
我想写信,写信起码不至于出现面对面相视无语的尴尬场面,况且写信还有助于我更好地抒情。
酝酿半天,挑灯夜战,尽管难产,我的第一封情书终还是诞生了。
其实,我的爱,我的思念,我的祝福,又岂是这寥寥数语所能到尽!
然而毕竟是发自肺腑之言,颇有些爱不释手,夜半三更,还忍不住读上一遍:
娟: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其实早已在心中千百次这样唤你,只是不为你所知罢了。我做梦不敢想有缘在花儿一样的年龄认识花儿一样漂亮的你,真的好高兴,成为朋友,更是对我莫大的嘉奖,欣喜之至。
我是幸福的。人生一世短如白驹过隙,眨眼功夫一切烟消云散,而青春作为人生乐章一小小片段,更是无以为比了。正是这无以为比的花季青春,人人才视之如命,惜之如金,一丝一毫也不愿虚掷。缘何?孩提尚小,未谙人事,中年成熟,少有激情,老年呆滞,不懂怀春,唯有青春,朝气蓬勃,精神焕发,男儿潇洒,女儿漂亮,是以演绎才子佳人风流轶事而盛名。昔梁山伯得遇祝英台方才千古流传,美谈至今;许仙更不足道,无白娘子以身报恩,何谈升天成仙?似此者颇多。孟姜女千里寻夫,哭倒长城一片,若非如此,世人哪知万喜良?织女不弃牛郎家贫身卑,违背天条嫁人间,天庭圣颜大怒,以银河而分之,是问若无织女情深意切,又哪有七月七鹊桥相会?可喜可贺的是,今我青春年少,幸遇你倾国美貌,不是幸福,将又是谁?
然而幸福并非常伴身边,更多时刻,相思才招人心痛。最怕莫过于黑夜,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孤苦望着窗儿,怎盼得天明?白天虽不可时时相见,却总能逢得一次好机遇,谋上一面,哪怕远远望着,聊慰相思之苦。如此至诚之心,上苍亦为之动容,不时赏赐谈话之快乐,不甚感动。常怀报恩之心,憾一穷困书生,无以为抱,只有更加虔诚拜于你之裙下,扶手聆听,万死不辞。
闲来常想:世上若无一见钟情,又何来“一见钟情”这个词?可见,我对你绝非虚情假意,实乃发自心底,恋在心里,皇天后土,实所共鉴。如此,倒要感谢上帝让我认识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我恳求你,让我们在一起,我会努力做好一个护花使者,以谢天公美德。至此,我已成为“迷你族”中一员,万分自豪,诚盼你能不以我之轻率而愤慨,不以我之粗陋而冷待,惊扰之处,予以谅解,不正之地,明言改之,我言无不听,听无不服。
文将完,却情未尽,惟盼你能不吝一言,赐亲笔手迹珍藏,圆我生平一梦。
紧握你的手。
致以最真诚的祝福
海子白
XX年X月X日夜半于盘龙村
一口气念完,我早已感动万分,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劲,此刻若遇拳王泰森,也会勇往直前,将他打个人仰马翻。我忍不住在床上翻几个跟头,以示欢愉。我多想眼下就拜倒在白秀娟的石榴裙下,献上一腔火热的情和一颗纯洁的心。好容易挨到天亮,胡乱扒拉几口早饭,正欲抬脚向外走时,父亲喊住我,有话要讲。
“你的眼睛怎么又红又肿?”母亲关心地问。
“夜里赶写一篇稿子,熬出来的。”我急中生智,造出一句天衣无缝的谎言。
“一个假期也不见你在家中多呆一刻,成天在外边野什么?”父亲不笑不恼,却由不得让人害怕。
“没干啥!和同学一块儿叙叙旧”不知为何,在父亲面前我永远是那样胆小。
“还剩多少天开学?”父亲又问。
“十三天!”
“这些天呆在家里好好陪陪你爷爷,你不在家,他就到处找,省的让他为你操心!”
“我——”我拿目光去看母亲,只有她才能帮得了我。
“快回屋里去睡一觉,眼睛都肿得不像样了!”
母命难违。事已至此,我只好忍气吞声,凉了一颗心,走回自己的屋。
拉被子蒙住头,又如何能睡得着?窗外阳光无限好,屋中痛苦几人知啊!
复又拿信来读,只觉心中有千般怨恨,万般委屈,满怀愁绪无处可释,忍不住潸然泪下。
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摸一把,早已湿透整个脸颊。男儿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