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原诗作中“风”的意象,包括——
关于自然状态的“风”:秋风;西风;凉风;风暴;飓风。
某地域某环境中的风;医院里的风;祖国的风。
对风的具体状态的直观表现:风从雪上吹过;风会穿过密林吹湾湖底的水草;风从一片草叶上吹起;打旋的风;一股风,轻柔而有力/在通往印度的丝绸之路上/吹起,吹进你的皮肤。
对风的拟人化处理:风悄悄吹灭河灯;风依偎在树的怀里;风在城市里的足迹;风的残骸;像一股自由的风;白色的风因我的死而凝固在一起;蹀躞的风累了。
其他:一颗绿色牙齿/午夜它被风无情地连根拔掉;昨天是炭黑色的/它在历史的炉口上被风吹动着;比风更轻盈;折扇在夏日扇出过凉丝丝的风;阳光被风吹走;被风带给更远的田野,海风吹出石头里的冰冷,向日葵杆茎的血/由绿变白/然后随风流淌,含苞待放的籽粒/被风吹开被鸟衔走;腥风;风尘仆仆;被风带到天外;凉里透暖的风;我会化作一缕轻风。
田原笔下风的意象的几种功用。一、直陈其状其事,如“风/一头疯狂的狮子”。“风是天下唯一的漫游者。”以风为主体意象。二、以其他意象为主体意象或意象群,风的意象参与其中,使之丰富或产生变化与变形,如“被风吹弯的伞”。“钟声被紊乱的脚步踩踏得粉碎/风将它们带向天涯海角”。“一个被西北风掀动的旧书摊”。三、对“风”这一常见意象的丰富,如“风小得如蜜蜂的脚步”极言风细,为他人所未言:“风穿上云跑掉的那宽松不合脚的鞋子”,堪称妙喻。
几乎所有成熟的作家,他们的作品总会有一个向深处挖掘自我、同时无法不让读者窥见其幽奥的通道,田原诗歌中风的意象来源应该也不难理解:在美学方面,“风”无所不在,风无拘无束,它随物赋形。可以说风是“最自我”、最自然的。从诗学本体的角度讲,风最灵动、最富于变化,风暗喻的恰是文章作法的本真要义。佛家云:不是树动,不是风动,是心动。田原诗歌中“风”的意象的“乱花渐欲迷人眼”,一定还有其个人性格、个人生活方面的原因。田原的父亲是养子,姑姑是数十年前的博士,姑父和舅爷做过旧政府的高官——这些风一般的家族往事一定在他心里留下明暗相间的投影。田原26岁开始学日文,这已经是不大适合再学新语言的年龄。之后他不停往返于故乡河南漯河、北京的住宅、天津的妻子和日本他任教的仙台之间,奔忙于汉语和日语之间,诗歌创作与学术研究之间。他的背影对许多朋友来说也许比他的正面形象给人留下更深印象。这些都不会不影响到他对世界、对生存的感受,不会不影响到他的创作心理。关于这些,笔者以前未曾听田原谈起,也未曾在他的文章中见过。那么,田原对“风”的意象的超乎寻常的青睐、痴迷,我认为是建立在以上所有原因基础上的。对“风”的意象的百试不厌的频繁运用,“风”的意象在田原诗歌意象谱系中的重要性可想而知,也许在诗人那里,它已成为形形色色的有可能转化为诗歌意象的客观事物的一种参照物。田原对“风”的意象的识别,已经从一种“刻意识别”,递进为一种柏格森所说的“自动或习惯识别”。如此,田原作品中的“八面来风”便不难解释了。
田原有一首以《风》为题的诗作,别有韵味,“风从突兀的石头上刮起/树摇动树/草压弯草/风赤脚/在大地上奔跑//吹落刻在石碑上的文字/抽打雕像被神化的面孔/风在广场上旋升成梯/迎接那些浮游在半空/无家可归的冤魂//风是大地上唯一的法官/它对万物一视同仁/风是手臂,又是利斧/它轻敲着问候所有的窗户/它劈倒无人敢碰的老树//风趟河涉海/风乘云步月/风当然也在人类的脉管里/疾走//风带来诞生的欢喜/也同时传来地狱的死亡/人类对于风/无秘密和隐私可言//风留在石头里的脚印最多/风滴落在大海里的汗水数不胜数/风在火焰中是一只火凤凰/风在浪尖上是船的舵手//风永远都是崭新的/风一生只追求自由”。在这里风有多种形态,诗并不从它的定义、它“是什么”谈起。风使事物显示自己的面貌;风有时可以和时间是同义语;风也能被时间赋予时代的内容;它是铭记,是正义的执法者;风是虚空,所以有时既是它自己又是自己的对立面。我认为作者还想说的是风即是它自身,是比我们所理解的更广阔的事物。“风”的意象在这首诗中得到了相当充分与精彩的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