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母亲常说,我有一把好镰刀!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骄傲和自豪。于母亲看来,拥有一把好用的锄头、镰刀,或者一副耐用的犁铧、挞斗,是一个庄稼人的福气,也是一个庄稼人靠劳动吃饭的资本。一个庄稼人,如果没有一把得心应手且经久耐用的农具,肯定会错过播种或收割的大好时机。当别人都在地里忙着播种、收割的时候,自己只能面对锈蚀的犁、缺齿的镰、断把的锄哀声叹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的种子无法下种,自家的粮食无法收割,最后眼睁睁地看着粮食烂在地里,被雨水收割,被大地收割。母亲当了几十年的农民,比家里任何一个人更懂得农具的重要性。因此,对犁铧、耙锄、挞斗、镐锄、柴刀、斧头、晒席等农具,母亲都有真挚的感情。在所有的农具中,母亲和镰刀相处的时间最多,配合得最默契,感情上最亲近。这些年来,母亲就靠着这把得心应手的镰刀,将一个个丰收的季节扛回了粮仓。理所当然,这把镰刀赢得了母亲更多的偏爱。
这把镰刀,是母亲和父亲结婚后请人专门打制的。母亲是左撇子,用不惯别人的镰刀,于是便请了村里手艺最好的杨铁匠特地打制了一把新镰刀。杨铁匠一生打了无数把好镰刀,最得意最完美的“作品”就是这一把镰刀。这是杨铁匠打铁生涯中的最后一把镰刀,从这之后,杨铁匠便将大铁锤交给了他的儿子,他再也没有力气抡起大锤打铁了。对这把非同意义的镰刀,杨铁匠当然费了不少的心思,不管是打制镰刀的材料,还是打制镰刀的火候,杨铁匠都力求精益求精。这把镰刀由一块好钢锻打而成,钢火好,用手指轻轻敲一下镰刀的刀背,悠扬的叮铛声便从耳边荡开去,余音久久不绝。好钢出好镰啊!虽然这把镰刀比普通镰刀的价格贵了好几倍,但是母亲却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它。
母亲的这把镰刀,形状似一弯明亮的月牙,锋利的镰齿整齐、匀称,闪着一股温和而耀眼的光芒。和普通的镰刀比较而言,母亲的这把镰刀要沉得多,大得多,相当于两把普通镰刀的重量,刀背也比普通的镰刀要宽大得多。镰刀的刀把是杉木做的,由于经年累月的紧握,泛着一层腻腻的油光。稍有经验的人一看到它,就知道这是一把好镰刀,就能想象出它割麦割谷时斗志昂扬奋力切割的情景。的确,这是一把难得的好镰刀!和村里所有的镰刀相比,母亲的这把镰刀更内敛,更锋利,更具冲锋陷阵的战斗力,更经得起岁月的磨砺和捶打。不像父亲的镰刀那样,一季麦子还未割完,镰齿磨平了,外卷了,或者断裂成两截了,最后不得不换上一把新镰刀才能继续完成这一季的收割。母亲的镰刀,一年四季从未出现过镰齿外卷或者断裂成两截的情况。母亲爱惜这把镰刀,也看重这把镰刀。每年开春,母亲忙碌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把这把镰刀送到铁匠铺去,淬火、开齿、锻打。母亲相信,经过捶打的镰刀既不会被时光磨平、锈蚀,也不会随着时光而消失、飞走。
二
一个地道的庄稼人,对农具总是怀着真挚的感情。在土地上摸爬滚打多年,庄稼人总结出了许多经验,他们明白庄稼人的一生就是与农具相依的一生,庄稼人的生活与农具息息相关,农具就是庄稼人的左右手,不能怠慢了农具,怠慢了农具,不光一年的农事无法顺利推进,生活也会大打折扣。自然,对待这些跟随他们多年的农具,庄稼人没有半点草率和马虎,就连农具搁置的地点,庄稼人也替它们安排了特定的位置。犁铧和耙锄,一般是放在僻静的穿斗上。挞斗和晒席,一般是搁在天楼板上。锄头和镐锄,一般是挂在吊脚楼下的木板壁上。秋收、秋种完成后,挞斗和犁铧这样的大物件就清闲下来了,庄稼人把这些农具打扫干净,规规矩矩的搁好,放好,以备来年继续使用。但是对镰刀、斧头、柴刀这样的小物件,一些庄稼人就不太看重了,用了就随随便便地丢了、扔了。柴草堆、灶门前、水缸后、石磨边、碗橱下,常常会突然出现一把镰刀、斧头、柴刀的身影。镰刀和斧头这类铁的东西,总是容易锈蚀、消失。一年半载不用它,它就会在村庄里突然消失或飞走,而镰刀消失的速度更快。等人们想起要割麦割谷的时候,便开始四处翻找起来。运气好,还能找到一把锈迹斑斑的齿平腰瘦的镰刀;运气差,连镰刀的影子也看不到一星半点了。
母亲和村里的庄稼人一样,对农具怀有深厚的感情,母亲看重家里所有的农具,甚至对农具怀着虔诚的敬意。对待挞斗,母亲就是如此。每到挞谷的季节,母亲就恭恭敬敬地将挞斗从天楼板上请下来,里里外外,一丝不苟地洒扫一番,然后才把它扛下稻田,装载丰收的粮食。收割完毕,母亲又把挞斗洒扫一番,恭恭敬敬地送回天楼板上,搁置妥当。对待这把耐用的好镰刀,母亲也是如此。母亲爱护这把镰刀就像爱护她的儿女一样。母亲知道,如果没有这把好镰刀,在收麦或割谷的时候,她要么干瞪着眼无可奈何,要么像父亲一样半途就得换上一把新镰刀,因此,母亲对这把镰刀总是满怀感恩之心。每次割完东西,母亲都要认真地查看这把镰刀:刀背上是否有污泥,齿缝里是否残留着草屑、麦秆,刀刃是否外卷、缺齿等等。检查完毕,母亲端来一盆清水,把镰刀放进清水里,洗净、揩干,然后滴几滴素油,擦拭一番,抚摸一番,最后才把镰刀端端正正地别在刀架上。
灶房的门背后,有一个楠竹做的刀架。母亲把半截楠竹划破后,用两颗铁钉往门后的木板壁上一钉,就成了一个简易的刀架。这个简易的刀架上,搁着我家所有的镰刀。最左边的镰刀是父亲的,依次数过来是母亲的,二姐的,我的。父亲在镇上工作,一年四季难得用上几回镰刀,自然父亲的镰刀总是病怏怏的,一副锈迹斑斑无精打采的模样。母亲的镰刀在所有的镰刀中最醒目,它锋利的镰齿一年四季总闪着夺目的光芒。我和二姐的镰刀,镰齿不是被磨平了,就是卷得不成了样子,和母亲的镰刀搁在一块儿,我俩的镰刀就更显得寒碜了,连我们都替自己的镰刀感到羞愧。不过,我和二姐都是爱偷懒的人,很少将镰刀规规矩矩的别在刀架上。割草砍柴回来,背篼一放,镰刀就顺手丢开了。要用的时候,我们又满屋子找开了,常常为了找一把镰刀而急得满头大汗,浪费了不少的时间。实在找不到了,只好随便借一把别人的镰刀将就将就。母亲从来不为她的镰刀劳力费神,她的镰刀,不用的时候总乖乖地呆在刀架上休息,等积蓄够了力量,镰刀又精神焕发地跟着母亲进入下一轮的收割。母亲握着这把锋利无比的镰刀,就仿佛捧住了沉甸甸的粮食,以及金灿灿的未来。
三
一年四季,不管酷暑严寒,天晴落雨,母亲的手里总是握着一把锋利的镰刀。母亲到地里耕地、播种、除草,或到田间犁田、插秧、施肥,母亲总要随手捏一把镰刀出门。等母亲劳作完毕,她就拿出镰刀,割树林里的柴禾,割田坎边的牛草。只要走出村庄,即使什么事情也不干,母亲也要顺手带上一把镰刀。母亲认为,总有值得割一割的东西,譬如坡上的麻,路边的棕。母亲用这把镰刀,割麦、割豆、割谷、割草、割麻、割棕、割油菜、割包谷、割柴禾……凡是能用镰刀收割的东西,母亲都请这把镰刀来完成。在每年的农事中,这把锋利的镰刀成为母亲延伸的手臂,帮助母亲割回年年岁岁必需的粮食、草料和柴禾。
对一把镰刀的好与孬,每一个庄稼人都有自己的判断标准。母亲判断一把好镰刀的标准很简单:好用,耐用。母亲常常为拥有这样一把既好用又耐用的好镰刀而得意洋洋,她常常抚摸着这把锋利的镰刀微笑着说:“这真是一把好镰刀!”“一把好镰刀”这是母亲对一把镰刀最贴切的评价和赞美了,比任何华而不实的溢美之词更能准确表达她对这把镰刀的深厚感情。这些年来,这把镰刀一直忠心耿耿地伴随着母亲,不离不弃。母亲走到哪里,这把镰刀就会出现在哪里。在母亲的眼里,这把镰刀早也不是单纯意义上的镰刀了,它早就超出了镰刀本身的意义和内涵。它不仅仅只是一把镰刀,它是母亲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朋友,是母亲心灵相通配合默契的知己,是我们家不可或缺的一员。这把镰刀,不光寄予了母亲的希望,也寄予了我们全家的希望,是我们全家幸福生活的基础和源头。母亲看重这把镰刀,因为唯有这把镰刀,才能完全读懂母亲的心思,才能与母亲配合默契地把丰收的粮食收割回家,才能引领着母亲在丰收的季节享受成功的喜悦。自然,没有谁能比母亲更熟悉这把镰刀,熟悉它的特殊秉性,以及它在不同季节的想法和愿望。每到收割季节,这把镰刀就和母亲一样,情不自禁地要激动,要亢奋。当微风捎来一阵阵甜润的麦香或芳香的稻香的时候,它从短暂的沉寂中苏醒过来,它锋利的刀光常常从暗夜里奔窜出来,照亮丰收的道路、田野,以及虫声鼎沸的村庄。
四
“阿公阿婆,割麦插禾”。五月,布谷鸟的声声啼鸣催黄了麦穗,沉甸甸的麦穗低垂着头静候着被镰刀揽进温暖的怀抱。一阵温热的风把麦子黄熟的消息捎给了村庄,捎给了早已激动不安的母亲。母亲到麦田看望麦子的次数多了起来,只要稍有空闲,她就会捏着这把镰刀走向麦田。母亲喜欢在麦田里四处转悠,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哪一块麦田抽穗了,哪一块麦田黄熟了,母亲都是了然于心的。母亲耐心地守望着麦子抽穗、黄熟,耐心的等待收麦的第一声号角吹响。“麦黄一晌”,收麦就是抢麦啊!一家老小必须在老天爷给定的时间里收完麦子。若不及时抢收,麦子就会被忽然而至的暴雨收割,被大地收割,一年的耕耘和汗水就成了泡影。因此,在麦黄时节,庄稼人连睡觉都将一只耳朵朝向屋外,朝向麦田,倾听暗夜里麦粒抽穗的噼啪声响。当麦粒抽穗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的时候,布谷鸟的催促一声比一声急切:“快快割麦,快快播谷;快快割麦,快快播谷”。嚯嚯——嚯嚯,此起彼伏的磨镰声迫不及待地拉开了村庄抢收的序幕。
母亲从刀架上取下镰刀,一遍遍地抚摸着,摩挲着。看上去,这把镰刀刀刃锋利,精神饱满,浑身上下律动着生命的活力。它表面上看起来沉默不语,内心却急切地盼望着与麦子进行一次真正的吻颈之交。它锋利而整齐的镰齿,在五月的麦田里反射出一道道耀眼的金色光芒。
母亲站在田埂上,望着一地金黄的麦穗,脸上荡起了微笑的涟漪。一粒粒饱满的麦子,犹如母亲饱满的心事,挂在摇曳的麦秆上,羞答答地看着笑容满面的母亲。母亲捋下一串金黄的麦穗,两手一搓,然后“噗”的吹掉麦芒,一粒粒金黄的麦粒便安然躺在母亲的手心里了——望着这些给予了她生命和营养的麦子,母亲眼睛湿润了,一阵阵幸福的浪隆隆地碾过她的心房,碾过她的全身。期待已久的这一刻终于来到了!母亲紧握镰刀,走进了一片浩荡无边的麦田。
开镰了——这一年最虔诚最庄重的第一镰由母亲来完成。母亲弯下腰,左手执镰,右手一把揽住麦子,镰刀耀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唰唰,一眨眼的功夫,一束束麦子便欢快地躺在母亲的怀里了。随着开镰的一声号令,仓促忙碌的夏收真正开始了。这是村庄里最热火朝天最震撼人心的一幅场景了。大人、小孩,凡是能劳动的都加入到割麦的行列中来了。大人在前边割麦,小孩跟在后边捡拾麦穗。跟老天爷“抢”粮食,谁都不敢松懈半分啊。村庄里,无数把镰刀在起伏的麦田里上下翻飞,无数把镰刀在麦田里奏响欢快的乐音——唰唰,唰唰唰,一首首欢快的田园交响曲在村庄的上空此起彼伏。
一走进麦田,母亲就放开手脚,开始拼命地抢割起来。烈日当空,母亲挥汗如雨,一串串汗珠滴在麦田厚实的胸膛上,也滴在了锋利的刀刃上。金子一样的麦子,不断撩拨着镰刀亢奋而锋利的镰齿,久违了一年的记忆复活过来了。唰唰,唰唰,镰刀从短暂的沉静中奔窜出来,它似一位骁勇善战的战斗者,引领着母亲奔向明确的目标,奔向金灿灿的麦子。它用锋利而整齐的镰齿,亲吻着每一束麦子、每一寸麦田。随着镰刀一搂,一抱,金灿灿的麦子便温顺地伏在母亲的怀里,伏倒在麦田温热的胸膛上。
骄阳似火,麦田里热得像一个大蒸笼,人热得差点要背过气。我和二姐跟在父母的身后,捡拾从镰刀下溜掉的麦穗。事实上,从父母镰刀下溜掉的麦穗少之又少。捡麦穗并不是我们愿意干的事情,我们喜欢在麦田里逮蚂蚱,捉蜻蜓,用麦秆做成哨子吹得呜呜直响,或者坐在梧桐树下乘凉,听知了一声声鸣唱。父亲割累了,就坐在田埂上歇气,喝水,跟旁边的农人开几句玩笑,借此缓解一下劳作的疲惫。而母亲,除了吃饭和喝水,从不肯停下手中的镰刀休息一小会,哪怕是短短的几分钟。母亲割麦的时候神情专注,面容肃穆,两腿半跪,整个人弯成一张待发的弓弩。尖尖的麦芒把母亲的手臂、脸、腿,划出了一道道血痕,而她浑然不觉,她完全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去了,沉浸在劳作的紧张氛围中去了。
夕阳西下,太阳收进了最后一丝光束,夜色暗下来了,紧张忙碌的一天终于结束了。母亲看看天上挂着的一弯月牙,再看看手中这一把温和的“月牙”,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当所有的粮食被搬进粮仓,寒冬随之来临。母亲的镰刀终于从忙碌中空闲下来了。它安然地挂在刀架上,回味着一年来的劳作和收获。它的齿缝里,还残留着麦子的甜香,稻子的清香,油菜的芳香……它思索着、沉思着,以一个不倦的战斗者的姿态,等待跟随主人进入又一次紧张的收割。
五
母亲是村庄里的数一数二的劳动好手,割麦割谷的速度快得惊人,常常把别人远远地甩在身后。作为一个劳动好手,母亲赢得了人们的尊重和赞扬。母亲知道这一切都归功于这一把好镰刀,因此,母亲把这把镰刀当做宝贝一样,从不允许有人动用她的镰刀,包括我的父亲。母亲对这把镰刀的态度让我既羡慕又嫉妒,这把镰刀真有这么神奇吗?真的有那么锋利吗?我决定亲自试一试。趁着母亲不注意,我偷走了母亲的镰刀。但是当我真正拥有这样一把镰刀的时候,才发现我根本无法驾驭它。母亲是左撇子,而我,却习惯用右手割东西。我们家里的人,包括我的父亲,都无法驾驭这一把镰刀,唯有母亲,才熟悉这把镰刀的特殊秉性。显然,这一把镰刀根本不适合我。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割满了一背柴禾,但同时也被这把镰刀割伤了手指。这把镰刀太锋利了,稍不注意,就会被它割伤。母亲手上的伤口,很大一部分是被她的镰刀所伤。母亲常常伸出长满老茧的双手给我们看,然后告诉我和二姐,她手上哪些伤口是被镰刀割伤的,哪些伤口是被斧头割伤的,哪些伤口是被生活割伤的。总之,不管母亲如何小心,总不免要被一把镰刀割伤。一把镰刀在母亲的手上留下印痕,也在母亲的心里留下印痕。
如今,家里不再用镰刀来收割庄稼,收割任何东西了,唯有的几亩地早就租给了别人。母亲的儿女,没有谁愿意接过她手中的那把镰刀成为一名土地的忠实守望者,这把镰刀只能在母亲的叹息中光荣“下岗”了,但是母亲始终无法忘记她与这把镰刀共同奋斗的日子,无法忘记这把镰刀带给她的温暖记忆。每到丰收季节,母亲就会从刀架上取下镰刀,擦拭干净,然后在磨刀石上磨亮,期待能再次握着镰刀走进麦田。母亲平时话语不多,但是只要和人谈起农事,谈起收成,母亲就会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麦子该抽穗了,麦子该收割了……母亲腿脚不便,不能走远路,但总想去麦田边转转,看看麦子什么时候抽穗,什么时候黄熟。麦田成了别人的麦田,但母亲还照样认为那是她的麦田,那一片金灿灿的麦子仍在延续着她的希望和梦想。对母亲的举动,我先是不解,继而生气地责备、数落,认为母亲享不成福,该安享晚年的时候却还为那几分薄土操心,更何况那几分薄土早就租给了别人。我竭力阻拦她去麦田,一则生怕她腿脚不便有什么闪失,二则麦田早租给了别人,不用再操心了,再操心也是白操心啊。母亲被我数落,开始还勉强辩解,后来干脆沉默不语。但是我看出母亲越来越不开心了。
一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母亲握着一把镰刀偷偷走出村庄,走向她心中的那一片麦田。当她走拢麦田的时候,才发现麦田里早有人在抢收麦子了。母亲愣愣地站在田埂上,心里说不出有几分失落几分惆怅。但是,当母亲看见一穗穗饱满的麦子呼啦啦地朝她奔涌过来的时候,母亲露出了久违的一笑。麦子丰收了,尽管这丰收不属于母亲,但是有什么区别呢?自己的麦子也好,别人的麦子也罢,不都是土地奉献给村庄的麦子吗?不都延续着母亲的梦想吗?只要麦田仍然在,只要麦子仍然丰收,镰刀就仍然会派上用场,母亲就仍然会找到属于她的那份快乐和荣耀。
麦浪起伏的麦田里,母亲披着一身金色的阳光,左手握镰,右手揽麦,开始了一年里又一次紧张的收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