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从遵义归来,虽然身体已脱离那片土地,但心依旧处在那个特殊的、不同于京城的氛围里。她叮嘱着我,警示着我,让我不安和奋进。作为一名文学老兵,我用红色的历史和革命诉求一再审视、打量自己,今后该怎么写?文化传统乃至诗歌传统该怎样继承?又如何创新?才会使我们笔下的诗跟上时代的节拍,被广大的民众所接受,成为激励心灵、抚慰心灵的良药,这些是我当下的思考。
首先我想到,文学只创造一种营养——高尚,只此一种。文学的高尚品格,我以为是一个千古不衰的传统。这个高尚品格所涵盖的引领精神、启悟精神、真善美精神,以及正义、怜悯、博爱、施善等等,都是非常好的传统。我们不论身处何种时代,只要有人类生存,文学的这种营养不可缺失。即便在当下,物质丰富了,生活现代化了,不应有“神马都是浮云”的消极和不屑,更不应该被物欲所俘虏。让人们有尊严地生活,充满希望地生活,奋发地生话,也许是文学的责任。
可是在当下,在主流文学取得大众认同的情况下,还有不少问题存在着,比如低俗的、缺少积极向上格调的垃圾作品,充斥我们的耳目。网络文学的出现对大众无疑是个开放性的牧场,但使文化统领失控,大量低级的、搞怪的、不好的东西侵入,也是不争的事实。在诗歌领域,吵得最厉害的声音,就是不景气,没人看,发行量下降,饿死诗人,还有以“下半身”写作为标榜,企图突出重围的。总之,乱象纷呈,莫衷一是。
我以为诗歌之所以出现这种种现象,根本的问题是轻视了诗歌的美学传统。校正我们视听、校正我们枪的准星的,惟有对传统的敬畏和创新,别无他路可走。前不久,我在《也谈“大诗歌”和“意义化”写作》中谈到这个问题。这个命题的提出似乎不是新概念,它是诗歌品质在当下的另一种提升和明示。之所以提出“大诗歌”和“意义化”写作,无非是想振奋一下诗人精神,从边缘化抽身,回归到传统的诗歌精神上来。
事情还要回到本源去。
重塑诗人角色。何谓诗人?智利诗人聂鲁达说:“诗人就是每天送给我们面包的人。”诗人是美的创造者,是正义的化身。诗人不是为自己而活着,是为苦难走向光明而活着的人。英国的浮尔滋说:“诗人,论其本质,是意义和秩序的捍卫者。”法国作家雨果对诗人的诠释是这样的,他说:“诗人只应有一个模范,那就是自然;只应有一个领导,那就是真理……诗人以什么有益于人群?很简单,他们使人群得到文明光辉的照耀……诗人是人民的启蒙导师……诗人是有良知的。”用先辈前贤的话与我们对照,我们感到不如和汗颜。因此,提倡大诗歌、意义化写作到了必要的时候。它的核心内容就是关乎当下,凸现写作态度,让理想精神获得现实指向。呼吁诗人关注当下,从日常纷繁的事物中提取生存事实的核心因素,以极其朴素而通俗的语言,敏锐、深刻地揭示坚守的生存理由,捍卫自己意志选择的生命主权。因此,也就突显了诗人的人生观、价值观,最终实现诗歌力量的抵达。
不解的是,有许多诗人为什么淡忘了诗美传统?
殊不知,时代再变,生活再富有,时代再网络,文学的导向、美育、坚净、正义的传统不能变;诗人作家深入生活、体恤民生的方式不能变。
诗人有四种精神不能丢。骨气:主正义,伸正气;品格:品正乃格高,品高乃诗高,慈悲善怀;超越:舍小我,张大我,融入社会主流,天人合一;担当:诗人不是救世主,但他是大众的眼睛,诗人用个性话语营造形象,展示意境,指点迷津,导向光明。诗人要站在人类的精神高地上关注人间疾苦,人民福祉,人类命运。切记脚下的土地。
诗人有三种营养不能缺。一是铁:铁是正气、骨气,铁是尊严、自重。二是钙:钙是生活,是饱含辛酸苦乐的民众心态,是强烈时代精神下的生活氛围,是时代特色的油盐酱醋茶背后的未来意义指向。三是乳:乳是传统,是中华文化之根。缺母乳的孩子不健康,拒绝传统的诗人是不健全的。
说到创新,诗人们的确面临巨大的挑战。比如境界是汉语诗歌最宝贵的传统,新诗应当继承和发展。过去的唐诗四句、八句就可以完成宏阔、深邃的境界表达,新诗就很难。有的诗东拉西扯,没有边界,更不要说境界了。但新诗可以用多行文字,营造多种意象,从而达到某种境界。只是被很多人忽略。再比如形式,如今的新诗,千篇一律的长短句,从没有变化。尽管也有人引进前苏联的“阶梯式”,日本的俳句,还有一字诗,但都是部分保留,终未成统一。
最近,有一家诗刊专门推行了一种“格律体新诗”,意在继承中创新,在创新中发展。未见其诗,想象也是在格律的框架下表达新的内容罢了。我想,任何形式的诞生都离不开经济的大繁荣,文化的大沉淀,真正的新诗体有待时间的裁定。
再有,中国诗的音乐性继承也是不容忽视的。即平仄、阴阳顿挫,新诗与古典诗是无法媲美的。但新诗不太讲究韵律,是不是个遗憾?
最后我要说的是生活。拥有浓厚的生活,这是一切文学作品应有的传统。今天说这个话题是不是有点傻?不是。因为今天的生活太宽泛了,写作的政策太宽容了,这让有些人对生活的理解也出现了偏差。从革命老区回来的作家、诗人对生活的理解一定是厚重的。从汶川回来的作家、诗人,自然对生活有了别样的体会,那是生命与自然的抗争,生命与危难的对峙。然而,温暖与安定的生活,对他们何其重要。平淡无奇的生活,或者还有苦难的生活,更需要我们关注。
作为进入文学作品中的生活,不是抓一把就行,而是提炼后的精彩,具有典型意义的人和事。有的诗人误以为“我”即生活,不出高楼就有生活,所以,门把、衣扣、内衣、胸罩,都可以写成诗推向社会,这就大错特错了。毛泽东在《讲话》中告诫我们,一定要深入生活,而且是深入火热的生活,熟悉人,熟悉历史,熟悉风俗习惯,做一个有出息的文艺家。道理很简单,生活是文学之母、创作之根,我们不得有些许大意和不敬。因为我们深居高楼太久,不谙乡野间的柴草味。所以我呼吁,“让诗下楼,接地气”,让诗人充实起来,让诗坚挺起来。
对待生活有两种态度,一是真诚地、正确地面对,以不变应万变。二是消极等待,把自己的痛苦、委屈、怨恨消解到文学作品里,把文学作为个人情感的发泄筒,有的甚至当做弥补自我损失,捞取名利的工具。如此创作,文学必然庸俗不堪。与此相反的态度是,站在社会的广度上看问题,就会发现生活是美好的,未来是光明的。所以,我们敬重那些真诚拥抱生活的文艺家,中国社会主义特色的文学需要他们的参与,我们的文学或者诗歌,才会有一条健康、光明的道路。
继承和创新,永远是新鲜的话题,任重而道远,我们仍需不懈地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