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骑车远足。在公路边的一个小村庄，见几个少年正爬在桑树上采摘桑葚。现在桑树可不多了，吃桑葚倒成了稀罕事。小伙伴们见我在树下张望，就问：“老爷爷，尝尝桑葚的味道吗？”我看到了红红的桑葚，嘴里不觉分泌了唾液，下意识地咂了咂嘴，我有些抵不住桑葚的诱惑了。就说：“好呀，小朋友，来两粒。”我就伸着手想接，意思是叫他们从树上把桑葚丢下来。不料一个小朋友从树上下来了，拿着几颗桑葚送到我跟前。他恭敬地说：“爷爷，不是我不从树上丢给你，那样一是掉在土里弄脏了，一是掉在你身上，会把衣服染黑的。”啊啊，我一边说谢谢小朋友，一边坐在公路边的树荫下，吃着桑葚，陷入了对童年往事的回忆。
　　当我把一颗颗深红的紫黑的桑葚送到嘴里，竟吃出了童年的味道，这可是六十多年前的味道啊！我小的时候，农村里桑树很多。除了单株的大桑树，还有一片一片的杈子行。那时小孩子又少，每年这时，桑葚总是吃个够。农谚说：“小满葚子黑，芒种吃打麦。”现在小满已过，正是吃葚子的好时节。
　　我从小学会了爬树，大概是为的吃杏、桃、枣等的方便吧，我爬在高高的桑树上，放眼望去，四周的小麦，一垄一垄地整齐排列着，南风一吹，泛起层层金黄色的麦浪。树上深红色的、紫黑色的、靑而泛黄的桑葚，像珍珠似玛瑙，挂满枝头，在绿叶的映衬下，格外抢眼，让人垂涎欲滴。我们沿在桑树的小树股上，专拣熟透的吃，只有那些不会爬树的女孩子，才在树下捡拾我们用力在树上晃下来的葚果。她们从沙土里拾起，用嘴吹一吹上面的土，就填到了嘴里。这东西不好用别的东西擦，一擦，果子的汁水就出来了，黑红色会染身体染衣服的。
　　 我们在树上吃够了，就一人摘一大把，下到地上打仗。你用葚子砸我，我将揉碎的葚子抹你一脸。打来打去，脸上、身上、衣服上黑一块、红一块，都成了戏台上的小花脸。
　　那年，我母亲刚给我做了一条花条府绸裤头，第一天穿，就被桑葚染得黑一块、红一块，简直不能要了。中午吃饭时回到家，头就及时低垂下去，准备母亲的一顿数落甚至棍棒相加。还好，那天我舅舅来了，母亲在她哥哥面前不好轻易发怒，我看她极力压了压怒火，只数落了我几句，就叫我洗脸吃饭了。饭后，让我把裤头换掉，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有把黑红颜色洗掉，我只好带着这些色彩穿到破烂得不能再穿。
　　在上小学时，我有一个非常要好的伙伴，我家在学校的西南，他家在学校的东北，相距五六里地。我记得他叫小鱼儿，由于家贫，也没怎么上学，他在拾粪、割草的空隙，经常去学校玩。等我们下了课，就和他在一起玩。不知怎的，我们两个很有缘分，关系很亲密。那年，又是桑葚红枝头的时候，一天小鱼儿对我说：“明天我给你捎来桑葚子。”我随声答曰：“好。”第二天一下课我就出去找小鱼儿，一等二等不见他的影。我心里怪纳闷。
　　第三天到学校后，和小鱼儿一个村的张传家告诉我，你听说了吗？小鱼儿爬桑树摘葚子，由于往外沿得过远，踩断了一根树枝，连人带枝从树上掉了下来，把腿摔断了。现在在家睡着。我立马想到小鱼儿是为我而摘的桑葚，为了我而摔断的腿，我后悔莫及，为小鱼儿的不幸掉下了眼泪。这约定只有我们两个知道，那时年龄小，连看看他的能力也没有，心里十分内疚。后来我听说小鱼儿腿瘸了，就是那次摔的......
　　“老爷爷，还要吗？”几个小朋友的喊声把我从沉思中惊醒。
　　 我忙说：“不要了，不要了，谢谢你们。”我骑上自行车，慢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