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


北方飞来一群寒号鸟
穿过落叶的栅栏
在城市的雨棚
敲出最后的辞句

天使抱一束花枝
从南边赶来
交接仪式上的窃窃私语
仿佛花开的声音


雨水


韵脚绵密渭城朝雨
西出阳关约会故人
哈密瓜甜葡萄酒美
歌声火热姑娘水灵

乘风播绿白山黑水
细雨沙沙草木一新
米白梁红大豆圆滚
黑土地上梦美情深

烟笼江南蒙蒙诗雨
秧行线谱鱼跳虾奔
纸伞流动红色旋律
水湄支起排排竖琴

北去南来瘦了身影
万物翕动温润嘴唇
雅韵天香淡或不淡
人间处处颂祝声声


惊蛰


时光美得呛人
眠虫深度苏醒
揉揉眼，挺挺身，抖擞精神
不用探头探脑
外面的世界正在繁荣
泉琴，蛙鼓，鸽音，花枝临盆
给力的红酒，一夜香喷
星空挂满勋章，媚眼迷离
一场赛事就要开始
竖起耳朵，不是惊愕
是在倾听，起跑的雷声


春分


此刻最美，上帝的水袖一甩
春天分为两半，八两、半斤
地球分为两半，一白、一黑
果然技胜陈平，公平

尽管此前此后
灯光时明时暗，掌声时落时起
步子，时而偏左，时而偏右
舞池摇摇晃晃，抒情

但是，世界还是愿意
揣着五颜六色，踩着慢三快四
走向对称的天堂
看上帝水袖一甩，春分


清明


清明雨，还在不停地下着
我以虔诚的姿势，跪在祖先的墓前
用带火的纸钱，打通阴阳的关节
缝隙里，我看见一支黑色的驼队
行进在茫漠深处
父亲前面的父亲，父亲前面的父亲
脉脉行远，没有后顾的眼神

我以头叩地，一拜再拜
感谢祖先，在没有踏平的苦难上
为我撒下花的种子
感谢祖先，把我放在流水线上
某个活动的节点，能够左顾右盼
向过去和未来，摇曳身姿
最后还要感谢，祖先的慰藉——
拜我就是拜你，拜你就是拜我

站在祖先的墓前，我像一棵小老树
弓着腰枝，拉长耳叶
倾听自己的心跳，祖先的回声
风吹南，风吹北
清明雨，还在不停地下着


谷雨


说要有谷，就有了谷
说要有雨，就有了雨
一滴谷雨，从上帝的指尖
滑落
又一滴谷雨，从上帝的指尖
滑落
一点两点三点，飘于宇宙之蛊
密密麻麻起来
空间反复切割
这些地下工作者
骨子里喧响着叛逆
不在空中种星星
却向低处开花结果
谷黄。雨绿。雨黄。谷绿。
一支七色音管，来回吹奏


立夏


今夏，一道指路碑或者墓碑
立于公元2011年5月6日
横在昨夏、明夏的中央
人要跨过多少栏
才能有点感觉，见个分晓
或许运动的意义，原本就不在于射门
也不在乎花潮，寒潮
夸父轰然倒下的那一刻
世界如此安静
尸体解剖报告
我们的腿上流着他的血
洞穿的心脏里
有一枚夏日的太阳


小满


小满的样子，唇边发白的田
喝足了水
爱情绿秧成行
好大的习气，熏染不了古人
24个座位里，没有大满
不要嘲笑燕雀低飞
稻田的守望者
不喜欢鸿鹄煽起的暴风雨
也不愿看到，稻田以外的事物
流 离 失 所


芒种


这个季节很累，也很纠结
一手栽秧，一手收麦
佝偻之间，种瓜得瓜的公理，颠覆无遗
我曾扛起祖传的衣钵，测量种与收的比重
一钵汗水，载不动一粒米
脚下的土地，贫瘠而美丽
人与神的角力，从未停息
往往希望还未下种，天空就一脸阴沉
洪涝，干旱，风雹，暴雪
莫名其妙的虫子，不期而至的沙尘
四面合围，让人隐忍如牛
负扼前行，不问草黄草青
翻遍黄历，只有芒种，虚实相生
一首红透五月的史诗，可以掰成两半
一半献给神祗，一半慰藉苍生


夏至


许久以来，我都在误读
怎么夏刚现蕾，花就要谢了
服装店忙着打折，甩卖
秋装提前上架，哼着明日的序曲
就像有人忙了嫁衣，又忙寿衣
营建最后的住所，拼凑挽歌

我看生活很随和，不必反应过度
热时出汗，冷时打抖
如果不是故意不寒而栗，制造看点
那就是把生活，当成了老虎
在它面前装出强悍，面具之下
弄出一些多余的动作，表达卑怯

其实生活，是一只纸老虎
就像夏至，每年都蹲在黄历上


小暑


小暑的体温适合恋爱，不低不高
农活上了一块台地，可以均匀地喘气
就像母亲熬汤，把任务交给文火
让它慢慢说服骨头，交出钙质

青春躁动，拥着恋人走进清凉
心林宽阔，任意摆放姿势
夏雨初歇，山间瀑下雪帘
帘后有无故事，请别卷帘退潮

高亢的话题，“知了”也含糊其词
低调一点吧，就像两片叶子
任风翻来覆去，影绰不成散文
林荫中的爱巢，亮度不增不减


大暑


这把柴添得好苦，你可知道
我已如蚁，在热锅上情不自禁

那软语春风，那温润细雨
那热情初夏、那浪漫流萤

那耕耘的虔诚，那浇灌的淋漓
那拔节的力道，那花开的声音

从杨柳依依到荷叶田田
多少相思，在水银柱上攀升


立秋


一颗歪脖子树
望穿了眼巴巴的眼
秋啊，你终于走出狭长的稻叶
站在我的面前
我可是春风不软，雷打不动呀

你抬起头来的一瞬
我看到了你惊讶的眼神
惊讶我的坚韧吗
你可看到我的身后
一座汗渍渍的森林


处暑


今天开始，我就从叶面走进你
叶背，我把满囊阳光交给你 
漫长的季节里，为了把我撑向光明
你的手已骨瘦如柴，青筋如蚓

北方动了轻寒，从我耳边掠过
你的老寒腿又要隐隐发作，我早有察觉
顺着夏日的光路，我已为你运来
棉花，羊毛，暖色的粮食，和血


白露


叶尖上的白露
脖项上的水晶

宝石。熔岩。火山。沉默。
蓝田玉。沧海月。掌上珠。腮边泪。

热烈后的冷凝
淡泊后的淡泊

冰雪燃烧的纯度
此时抵达峰值


秋分


今年的收成很好
粮食满仓，牛羊满地 
特别是那九十九坡苹果
打扮了半个秋天，今天邀邀邀约约
赶来参加赛会

这些果子都是你的，秋啊
你说你爱我，要与我平分秋色
回馈我的勤劳，坚韧，和忠诚
你取下蓝天的佩刀，从对岸递过来
我感动的手，却连一个果子也没法切好
多的一面，朝着你呢


寒露


人说你冷淡，我说你温情
担心叶子经不住考验，过早凋落
你打早赶来，鼓着眼
督促风中的它们，抗寒锻炼

和我一样，做不成太阳
就努力做我自己，向周围散点微温
北风刮碎你的那一刻，我看见你
光芒四射


霜降


徘徊复徘徊，霜啊
你终于霜降人间
我知道，你心中火样的使命
不会就此熄灭
诗中的那些微词，已成翻飞的黄叶

你若不来，世界才会寂寞
你不来，枫叶不会红
梅花不会开，小麦不会叫春
不懂你，也就不会懂得
父亲的马脸，母亲的阳光


立冬


走过多少炎凉，站在更冷处
回望来路，黄沙漫漫
模糊了，深深浅浅的脚印
小草耷拉着头，石头保持沉默

前方薄冰载途，我提醒自己 
走下去吧，尽量走得好看些
于是调整步幅，走出风骨
结果春风过来，说是很硌脚


小雪


小雪，一听这名字就有触感
地球太大了，不好玩
转过头来，玩小的
小花小草，小猫小狗
小三小四小心肝小宝贝
小手小脚小白脸
小头小脑小肠肚
大家都在小玩意
我也不能遗世而独立
可我本是杞人的后代
血管里偶尔也还忧愁风雨
怕把自己玩成小人
经受不起大风大雪


大雪


如此博大，包容天地
如此魅力，山川柔软，河流耸起骨脊
如此精致，花开六出，朵朵异趣

雪。非雪。

什么飘飘洒洒，什么纷纷扬扬， 
盐，柳絮、鹅毛、芦荻
爱，美，善良，真理


冬至


直到第22个节气，我才明白，冬至
不是冬天到了，而是冬天到了极致

雨开花朵，水生骨头 
太阳丢了七色，脸煞白，请假蓄锐
地球裹紧风衣，滚雪
世界高度提纯，除了白，还是白
狗肉火锅的香味，被一排排白房子
擦得干净，不见一点红，一丝热

就在此刻，冬天到了极致
月上青峰，水到渠田，人到中年


小寒


酒星说，会有一场恶战
先来一碗酒，把缸烧热
骟匠说，把那骚劲给割了
预防性犯罪
小寒凑过来，轻声说
告诉大家一个小秘密
今年天气反常
大寒打着摆子


大寒


叼着锐，披着玄
从24个节气里，走出霸气
不由分说，或者来不及置辩
封了鸟的深喉，虫的情薮
水纹无路，困在玻璃
对于那些示威者，红衣暖裤
慢慢给你漂白，洗透
然后层层剥笋，去皮，剔肉
让骨头，看见自己猥琐
想在旋风里筑巢，生养小寒
而身后燕尾，剪剪风度
前方管弦变奏，立春彩排


                     2001年1月——2011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