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法国作家安德烈·布勒东的超现实主义作品《娜嘉》,一个游荡的灵魂。布勒东说:娜嘉为我创作了一朵美妙的花:“情人之花”,四只交叉的眼睛,像一只蝴蝶结,用两颗心拴在一起,花茎的箭头朝下,通往蛇的嘴中。娜嘉说:她什么都知道,因为她能读懂她的泪水形成的溪流。我对娜嘉有点印象,后来觉得不对,那应该是《爱情是这个样子的》中的吉吉,同样的巴黎街道、同样的蒙巴那斯、同样背景复杂才情放荡的尤物以及同样的1929年代,只是吉吉在回忆录中近乎“全裸”登场,而娜嘉投鼠忌器为尊者讳。我想现实中的吉吉与布勒东,在蒙巴那斯那一带的咖啡馆里一定见过面,彼此间是认识的。“香槟酒虽贵,杯子的价格还适中,艺术家们都来和我们一起小坐.。。毕加索、阿拉贡,他们都来了,还有其他人,也都是重要人物,名字我记不住了。”惟独没有布勒东,吉吉说:“超现实主义和我,我们关系冷淡。”
从来不为他人写序的海明威,却将这惟一的荣耀给了吉吉:“如果你厌倦了时下的淑女作家,那么这是一本由一位从来不曾是淑女的女人写的书。十年来,在我们这个时代所能包容的最大限度下,她一直是一位女王。显然,女王和淑女截然不同。”所以吉吉才骄傲地说:我活着,我呼吸着,我相信未来。
“在江河流入大海的地方,有一片难以逾越的沙洲,巨大的漩涡卷起泡沫,沉船的残骸在其间翻腾滚动。在外面的黑夜和室内的灯光之间,回忆如潮水般涌现,它们自暗中来,与光明碰撞,敞露出白色的肚膛和银色的背脊,时而隐没,时而显现。”这是鲍里斯·维昂《岁月的泡沫》中的一段有名的话,我试图把它弄明白,终于在似是而非间将自己零碎的想法甩在沙洲上,浑身沾满阅读的泡沫。2006年8月粗略读了一遍,时隔四年后的夏初又重读,难忘从枪膛里开出的白玫瑰以及为了女主人而殉葬的小灰鼠。书读的杂了,有时点灯熬油就是为了其中一句话。
卡波蒂的《圣诞忆旧集》是前年(2009)我在苏州大学校园里的一个小书店购买的。正赶上下雨,出不了门,但书也没正经读几页。从苏州回上海搭乘长途汽车,人圈促在座位上粗略地将它读完了。回来很长时间,还留有在巴士上阅读的潮湿的印象,多少乡愁也抵不过童年美好的回忆,那种酸甜的童趣和紧巴而温情的日子可以从词句之间拎出来:“我觉得身体里面暖洋洋活泼泼的,像那些烧透将散的圆木,而且轻飘飘的,像烟囱里的风。”知道这是为什么吗?这都是威士忌惹得祸。别忘了还有奎妮,一只懂事的小狗,正因为酒醉躺在地上打滚。
我不喜欢猫,小时候母亲养猫,灰色的,成天躺在炕上打盹,我们还得抽空往它脏兮兮的盆子里添加猫食,很烦人。《蒂凡尼的早餐》中郝莉就养着只不招人喜欢的老猫,而且眼睛还瞎了一只。郝莉被警探带走下楼时,很淡定地对屋里的人说:“别忘了,给我喂猫。”这个女人一下子在猫的形象里复活了她寂寞孤独的世界。我头一次阅读是在2009年7月21日,溽暑,天很热;第二次阅读,间隔的时间不算长,11月11日,俗称光棍节。为卡坡蒂带来声誉的是 《冷血》,因为书名的关系我至今没有读。降温了,寒风在书房北窗外一个劲地扑腾。
读多丽丝·莱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先是《野草在歌唱》后来又读《金色笔记》。去年夏日 (2010年8月1日),无意间在2008年第2期《世界文学》上,读到她的三个短篇《放飞》、《放逐的滋味》以及《献给伊萨克·巴别尔的敬意》,写得精彩极了。特别是《放逐的滋味》把少女情窦初开的迷思写得那样缜密和令人心痛。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爱上了从小长大的伙伴威廉,一棵石榴树见证了她的秘密和心思:每日她都会去石榴树那里,躺在树底下,看着那只石榴。她的全部秘密都浓缩在那果子里面,随着石榴一起变得成熟,并浮想联翩地等待着威廉来揭开,然而威廉是多大的一个傻瓜啊,他并不懂得她的心思,粗暴地挥起木棒打碎了那枚寄托了她所有情思和遐想的石榴。小说最后,她 “用满不在乎的轻快语调说道:那不是什么好果子,还招了一群蚂蚁。要早些时候摘下来就好了。”一个要强、自尊、内敛的女孩形象跃然纸上。莱辛的《爱的习惯》、《老妇与猫》以及《另外那个女人》等短篇小说都是值得一读的:“他们在屋里任凭夏日暮色渐浓,也不点灯。”
这里的暮色也已降临。